紹宋

第六十六章 無二(3/5)

    滿堂寂靜無聲。

    一麵是驚愕,一麵是懷疑。

    驚愕當然可以理解,這種輾轉歸國的故事,幾乎是史書中的橋段,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總覺得有些荒誕和難以置信;而懷疑也是可以理解的,黨項人,降了西夏,還曾蒙婁室不殺之恩,如此要緊關口忽然折返,若是間諜又怎麽辦?誰負的起責任?

    實際上,當日李彥仙在陝州就曾幹過類似的事情,他在婁室掃蕩陝州的時候,讓準備跟自己一起入山打遊擊的部分宋軍去降金,然後這批人果然成為了陝州守軍,結果就是婁室一轉入關西,李彥仙便直接靠著內應入了城。

    那麽如果這李永奇是婁室安排的間諜,誰負責?

    但如果不是,宋金關西決戰的這道數學題,是不是又可以再重新算一算了。

    “臣以為可信。”半晌之後,居然是劉子羽第一個出言作保。“且用人之際,正當好生獎賞、大膽使用,以做千金買骨。”

    “彥修為何如此篤定?”張浚正色相詢自家好友。

    “兩個理由。”劉子羽嚴肅相對。“一則,彼時金軍降服折可求,是存了在關西立藩屬心思的,折可求得以保全三州兵權便在於此,隻是後來鄢陵一戰,撻懶北走,這才隻立了偽齊而已……敢問,以彼時情形,李永奇若真存了降金之念,彼時金人給他整個綏德軍怕是都無差錯的,何必舉家北走入西夏?而婁室是神仙嗎?那時候便算得鄢陵兵敗,上次大侵攻無果而終?”

    這個分析,倒是有理有據,讓人信服,實際上,從理性角度來,趙玖和在座的許多人此時已經信了。

    而劉子羽卻並未因為眾人頷首認可而停下,反而繼續略顯艱難的了下去:“二則,李氏父子此舉看似驚人,但下又豈是真的沒有忠臣良將一心報國呢?想那馬擴為臣父子下獄,卻為金人開釋,又與金國貴人交好,本可榮華富貴,安享太平,卻反而拋家棄子,上了五馬山抗金,前後五六載,赤心未變……李氏父子與之相比,難道不算是尋常舉止嗎?再了,自古艱難唯一死,李氏父子此舉,比之靖康殉國者、太原戰死者、淮上戰死者、南陽白河戰死者、鄢陵城下戰死者,又有什麽可驚疑的呢?”

    張浚欲言又止,堂中許多經曆了那些事的諸文武也各自凜然,連關西諸將也各自沉默。

    便是趙玖,也盯著劉子羽緩緩點頭不及:

    “那便如此吧,讓李永奇隨吳璘一起行動,林卿,且加一份旨意,按著李永奇原本武階升三級,再加他為統製官,知保安軍。”

    眾人自然無話,林學士也運筆不停……為了盡量減少趙官家親至長安這件事情暴露的概率,這種級別的日報會議,一般是沒有起居郎隨侍的,隻能讓林學士一人辛苦了。

    不過,辛苦歸辛苦,從吳玠大勝之後,周遭消息多是好消息,眾人漸漸沒了一開始那種因為官家托孤而產生的強烈悲壯感,以及因為金軍大軍壓境而產生的惶恐感,也是事實。

    一句話,不管如何,相對於原來的悲觀預感,局麵總是在好轉的,不然也不至於大多數人都漸漸傾向於出兵了,然後隻有劉子羽一名重臣還在堅持保守策略。

    而就是在這麽一種氣氛中,所有人都漸漸意識到,官家的態度才是最終的決斷,而其中少部分人更是醒悟,這位官家其實早有決斷,隻是在等一些除了兩支背嵬軍以外的什麽東西罷了。

    而在這之前,想讓這位官家最終表態似乎很難。

    當然了,今日堂中還是有幾個人明白趙官家在等什麽的,楊沂中和剛來不久的張憲都知道,官家是在等嶽飛渡河的成果,而張憲甚至知道自家兄長原本就準備在這幾日渡河。

    “今日是怎麽了?”就在眾人幾乎準備結束這場平平無奇的‘日報軍議’的時候,使相府邸中再度傳來喧嘩之聲,楊沂中也再度出去處置接應,見此形狀,宇文相公先行失笑。“莫不是何處又多了幾千兵?”

    眾人不及賠笑,便看到楊沂中果然匆匆捧來一封被汗漬浸染的文書,便再度凜然靜候。

    而這一次,眾人目視之下,趙玖接來打開,隻是一看,便麵色一變,而等到他麵色恢複如常試圖調整姿勢在燈下仔細再看之時,手中信紙卻一時沒有拿捏穩妥,當場落地。

    信紙單薄,在半空中微微搖曳,卻是飄向了一側,而彼處張浚搶先一步,在楊沂中之前撿起,順勢一看,也是登時色變。

    且,滿堂文武,之前便因為官家很難遮掩的一絲姿態而驚惶,此時看到張浚失態,也是更加慌張。

    “是朕失態了。”就在此時,趙玖搶在張浚之前一聲歎氣。“其實早該有預料的……不瞞諸位,這是李彥仙的急報,平陸今日剛剛失守了。”

    堂中文武各自歎氣,卻也釋然起來:

    平陸失守,這意味著宋軍在黃河北岸的唯一大型據點也消失了,也意味著河東十幾萬金軍主力徹底蕩平了身後道路,很快就能西進,而自古以來,從河東進關中都是不可阻攔的,韓世忠也隻能是拖延一二罷了。

    不過,平陸失守,本在預料之中,唯獨河東那邊之前一直隱忍,忽然發力,一戰而破,倒是讓人不得不正視三太子訛裏朵的水平了。

    楊沂中從閉口無言的張浚手中接過信紙,直接心奉還給了氣息漸平的趙官家,後者在座中接過信紙,隨手一攥,並不再看,隻是反覆搖頭,儼然心中不甘罷了:

    “本以為平陸能多支撐幾日的……而平陸既失,河東大軍隨時大舉渡河,倒是不得不早做打算了……便是婁室,此時來看,倒有些在等援兵的意味,再拖下去,確實要生變。”

    眾人心中微動,許多人都想趁機進言,而劉子羽也本欲言語,但鬼使神差一般,其人居然先行看向了張浚,而張德遠卻隻是回到座中發呆,這倒是讓劉彥修登時怔住,繼而若有所思。

    “罷了!”就在這時,趙官家顯然是失了耐心,卻是抬手一揮,讓眾人散去。“今日到此為止……林卿將旨意拿來給朕看!正甫(楊沂中)去尋信使,讓他好生安頓,不要將前方失利的事情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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