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時花濺淚,回首落紅妝

第19章 托意眉間黛(17)(1/4)

    他們一起燒水,用剛剛收集的梅花雪泡茶,簡潔的茶壺,相對的茶杯,他們品茶,談詩,滿室暗香,處處風雅,言語相歡融洽。不曾預料的事,不曾期待的人,就這麽都在眼前了,再說清歡,委實不夠深刻。此前她一人的趣事,也是慰梅花寒雪的心結,孤獨無依終是冷,還是有個人陪著,才叫人生。

    若隻向人生,眷戀這一次相逢,不問姓名,不給此後再有維係的可能,也許紅塵裏的盛景,就永遠地留在了那杯梅蕊雪茶中,可供追憶,連同一起喝茶的人,永成懷想,永不遺忘。

    可是這樣的遇見,怎敢不珍惜,他們排除艱難,走到了一起,以為抓住了幸福,卻還是要被宿命捉弄,她在林和靖的梅山淒涼而終,一盞茶,到底沒有喝到盡頭。

    人間亦有癡如我,豈獨傷心是小青。

    茶還是那一款,隻是人已遠,慈悲喜舍,眷眷難離。塵世萬物,但凡有靈,就都是孤旅,有遇見,就一定有別離。今是新荷初芽,很快,就是小舟一葉,心裏淡墨還未幹,窗前落葉又一片。

    佛說,茶性本苦,世情宜淡。

    揚州二月花時天,避開城裏的煙波畫舫,也不要瓊花開在橋邊,她的小院在城郊,偏離民居,避於幽篁,門下有杏樹獨立,算是路標。

    她是民間女子,養在鄉下,采茶植桑,沒有多少心願,平日裏花粉淡妝,愉悅茶湯,已是尋常。這樣的簡居生活,被春風吹開素雅,早已是灼灼扮好的花旦,咿咿唱著濃情。

    鄭板橋叩門而入,徘徊花間,院子一旁有茅亭,亭下有木桌台,那個女子正在泡茶,手起茶成,笑容輕輕,沒有刻意的端莊冰冷,也沒有拘謹羞澀,還是如常的那杯茶,白瓷碗裏碧綠澄清,聞之清香,回甘無窮。

    鄭板橋放下杯子,才看見旁邊壁上,竟然貼著他寫的詞。亮明了身份,姑娘請先生墨寶,《道情十首》。鄭板橋樂而應允,當下取淞江蜜色花箋,湖穎筆,紫端石礬,姑娘纖手磨墨,板橋揮筆疾書。午後的陽光似也是酒後,綿綿有了醉意,風吹過杏花如雨,落在紙上,落在茶杯中,也落在他們身上,而他們卻渾然不覺,隻一心一意。

    書罷,鄭板橋又做了一闋西江月,寫下來送與姑娘。

    蟹眼茶聲靜悄,蝦須簾影輕明。梅花老去杏花勻,夜夜胭脂怯冷。

    鄭板橋正是中年失妻,又值懷才不遇,也知姑娘情真,他算了算,得後年來娶,問她,能等我嗎?

    姑娘等著,賣了首飾,又賣了地,拒絕了富商的七百金,姑娘說,背之不義。

    我在濰坊去過鄭板橋從政的地方,見過他的竹,也見過他的難得糊塗。他辭官的時候,一肩明月,兩袖清風,姑娘等到了鄭板橋,陪他一直到終老,成了他身邊知冷知熱的那杯茶。

    茅屋一間,新篁數竿,雪白紙窗,微浸綠色。此時獨坐其中,一盞雨前茶,一方端硯石,一張宣州紙,幾筆折枝花,朋友來至,風聲竹響,愈喧愈靜,家童掃地,侍女焚香,往來竹陰中,清光映於畫,絕可憐愛。

    深山、幽穀、茅屋、梅上雪,蓮葉露,包括知己,如今,竟都是奢望難求。

    我多是一人喝茶,所喝的茶亦不同,沒有定數。我並不細心,隻願隨茶一時一辰,寂靜,還是不安,都由它做主。願意在茶湯的帶領下,放下心來,深思紛紛遊走,落霞孤鶩,青山白頭,我都一樣珍重。

    茶有前世,所以相信愛有來生。我愛茶,也願把歎天下無知己的心,修成可與萍水共體己的態度,自拾枯鬆三四枝,把世味煮成茶,在茶裏善待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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