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上):龍難日

第11章 郭嘉效應(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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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彧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從何而來,但他確實從心底期望天子是這樣一個人。這種潛藏著的期望,從某種程度上衝淡了他的疑慮。

    兩個人默契地把剛才的話題跳過,隨便閑聊了些別的。劉協忽然不經意地問道:“曹司空與袁太尉行將交鋒,何者占優?”荀彧答道:“郭祭酒曾進言曹公,說我軍有十勝,袁紹有十敗。”劉協道:“‘十勝十敗論’朕已經看過了,寫得很好,不過有些避實就虛,未免空泛。若以實數比較,是否曹公處於劣勢?”

    荀彧一時無言。天子所言確為實情,河北地廣人稠,十分富庶。此次袁紹傾巢而來,無論兵力還是所攜糧草輜重,皆遠勝曹軍。若非如此,荀彧也就不必在許都拚了命往前線調集兵員物資了。

    隻是天子忽然問起這個,不知有何用意。以他的智慧,該知道無論曹袁誰獲得勝利,漢室的情形都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改變,甚至可能會更糟糕——袁紹對漢室的輕蔑程度,還在曹公之上。

    荀彧斟酌再三回答:“我軍有大義在手,袁軍不及。”。言外之意,除了大義,其他方麵曹操都是不如袁紹的。荀彧說了實話,也是對天子剛才的回報。

    劉協把玉璽重新放入錦盒:“荀令君,朕忽然有個想法,你可否問問曹公,看是否可行?”

    在一旁的冷壽光麵無表情,眼神卻是一凜。這位性格柔弱的天子,居然已經開始學著操弄人心了。剛才君臣一番交心,讓荀彧感激無餘,此時趁機開口,讓尚書令連一個不字都不忍說出來。

    “陛下請說。”荀彧果然沒有遲疑。

    劉協眼神裏隱隱有些興奮。這是他當了皇帝之後第一次主動提出建議:“朕想禦駕親征,赴官渡為曹公助力。”

    荀彧聽到這個要求,一下子呆住了。

    4.

    同時發呆的,還有趙彥。

    他此時躺在自己家的木榻上,右手枕住腦袋,左手高舉著一樣東西仔細端詳。

    昨天晚上陳群聽到許都衛那邊出了變故以後,匆匆趕了過去。趙彥在西曹掾等到天亮,一個小吏過來告訴他,可以回家了。趙彥問陳群跑哪裏去了,小吏說他一直在尚書台議事沒出來過,什麽事卻不肯說。

    趙彥回家以後,用井水洗了把臉,關好門窗,這才把那件在皇城廢墟裏找到的東西拿出來。

    這是一片狹長白絹布,邊緣已經燒得焦黃。從形狀能看得出,它曾經屬於某一件中衣的衣袖部分。

    朝廷的東、西織室例由少府管理,趙彥跟著孔融,也曾對帛繒之事下過一番功夫。從燒焦的絲線斷頭,他辨認出這片殘絹質地是雙絲細縑,出自民間織工,所以絲質微微泛黃,遠不及官織的蜀縑和臨淄縑細膩柔滑。

    織一丈“雙絲細縑”所耗生絲,是普通織物的兩倍,而且工藝繁複,很容易抽絲泛黃,行話謂之“破黃”,賣不出好價格,所以民間很少生產。最近十來年,天下紛亂,蜀道不通,中原特定幾個地方才開始有織戶嚐試生產這種細縑,供給當地大族。

    天子從雒陽遷至長安,再遷至許都,這一路上顛沛流離。趙彥可以肯定,漢室所用帛物,要麽是從宮裏帶走的正宗蜀產細縑,要麽是曹氏進獻的普通絲帛,斷無可能使用私產的“雙絲細縑”。董妃就曾經對趙彥抱怨過,說堂堂漢室現在連匹像樣子的織物都拿不出來,隻能穿曹氏送的破爛。

    而他居然在寢殿的廢墟裏發現了民間“雙絲細縑”質地的中衣,這說明,至少有一個外人曾經進入過寢殿。這人要麽穿著這件衣服,要麽帶著這件衣服,但他在離開時,肯定沒帶走。

    直覺告訴趙彥,這件事與董妃的囑托密切相關。

    趙彥高舉著絹布來回看,忽然動作一僵,一軲轆從床上爬起來,雙手扯住絹布兩頭,把它舉到窗邊。這時候已經接近巳時,日頭正高,一道光線從窗邊射進來,透過絹布照入趙彥的眼睛。

    借著光照,他能勉強看到帛布內裏經緯交錯的紋路。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四根纖細的絲線巧妙交匯,構成一個菱形織紋,不瞪大眼睛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不同產地的織工會在布匹上留一個專屬記號,方便分貨販賣,萬一有什麽糾紛,也可以籍此追查。比較知名的官家和民間織室,都會在少府留有記錄,哪個記號對應哪地的織工一目了然。

    趙彥記得,孔融就任少府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議重整朝廷內檔,並得到了荀彧的大力支持,從雒陽、長安等地回收了一大批殘缺不全的曆代文書案卷。這些文書都被囤積在距離皇宮不遠的庫房裏,除了孔融沒事進去翻騰一圈以外,乏人問津。想到這裏,趙彥在榻上待不住了,趕緊穿好衣袍,推門出去。

    他們家仆役很奇怪,主人出去一夜不說,怎麽回來才待了半天,就急急忙忙又要出去?他想詢問,卻被趙彥狠狠推開。再一定神,主人已經跑出大門,連門都沒關。

    好不容易撚到一點線頭,可絕不能輕易放過。趙彥望了望天上有些刺眼的大火球,在路人的注視下狂奔起來。

    他飛快地跑過一條條街道,一刻都不肯放緩。當他即將穿過兩條街道交叉的十字路口時,從左側突然衝出一輛馬車。馬車車夫見勢不妙,及時拉住了韁繩,轅馬前蹄抬起,發出不滿的嘶鳴聲。這一人一車堪堪交錯,馬車車輪上甩出一串雪泥漿,在趙彥背後劃出一道灰印。趙彥看都沒看,加速往前跑去。

    “咦?那不是趙彥麽?”郭嘉從馬車裏探出頭來,手搭涼棚,若有所思地看著趙彥消失的背影。他把腦袋縮回去,摸摸下巴:“一大早就在城裏跑步健身,身體好可真叫人羨慕呀。你說對吧?楊公?”

    楊彪坐在另外一側,閉目不語。他年紀太大了,又在外頭折騰了大半夜,已經疲憊不堪。郭嘉看他這一副神態,知趣地閉上了嘴。

    馬車一直到了楊府大門口才停下來。郭嘉和楊彪還沒下車,楊府大門忽然打開,楊修從裏麵急匆匆地迎出來。

    楊彪望著自己兒子,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知是想告訴他自己已無能為力,還是試圖告誡他不要繼續招惹郭嘉。可這個細微的暗示,讓楊修更加忿怒,他的臉上騰地升起毫不掩飾的怒火。

    “父親!”

    楊彪抬頭阻止楊修繼續說下去:“董承被劫,北方局勢隻怕不穩。所以徐福這次會跟郭祭酒北上抗袁,算做咱們楊家臂助漢室之功。”

    他一句話,就讓楊修明白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郭嘉的反擊來得又快又狠!

    楊修在早上才聽到風聲,說滿寵可能不會繼續擔任許都令的職務,要外放汝南。他開始以為是自己的手段奏效,可現在聽到父親這麽說,才意識到情況絕非那麽樂觀。

    表麵看,滿寵被迫去職,徐福無奈北上,雙方各輸一招,曹氏拿一個許都令換了一個布衣武夫,有些不值。但實際上滿寵隻是平調汝南,職權更重於從前,許都令也會另有安排,許都局麵不會有任何鬆動——而楊家卻是實打實地損失了一個絕頂高手,還把半個身子暴露在明麵,進退兩難。

    更讓楊修深覺侮辱的是,郭嘉甚至不是專門出手來對付他的。

    滿寵的南下,是因應南方局勢的必然安排;董承被劫,是為了讓袁紹在政治上陷入被動。即便沒有楊修上躥下跳,這兩件事郭嘉仍舊會做。

    換句話說,郭嘉隻是在按自己節奏布局同時,順便反擊了楊修一下而已。

    郭嘉慢條斯理地爬下馬車,當著楊修的麵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楊修直勾勾地盯著他,狹長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如同一隻被奪走了口中雞雉的妖狐。

    “我還沒有輸。”楊修忽然開口。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直白,郭嘉有些無奈地撩撥一下額前亂發,拍拍楊修的肩膀:“我對輸贏沒有興趣。”

    楊修把郭嘉的手撥開,冷冷道:“你等著瞧吧,曹公幕府之中的第一策士,一定會是我。”

    郭嘉怔了怔,旋即一臉認真地回答:“等我死後再說這個好不好?”

    這時候一個小吏從遠處跑來,在郭嘉耳畔耳語幾句。郭嘉聽罷麵色一凜,抬手與楊氏父子一拜,然後匆匆離去。

    “什麽事竟能令郭嘉麵色生變?”楊彪喃喃道。

    此時楊修已經收斂起那副嫉賢妒能的麵孔,雙手抄在袖子裏,笑嘻嘻地答道:“我猜啊,是陛下開始反擊了。”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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