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機密(上):龍難日

第8章 和梁驚魂(1/5)

    1、

    許都的董承之亂剛剛消停沒幾天,徐州又傳來消息:曹公近乎神速般的進軍,讓屁股還未坐熱的劉備猝不及防,不得不拋妻棄子,隻身逃去河北,大將關羽、夏侯博被擒;而圍攻汝南的劉辟等人,在聽到劉備被打敗的消息以後,化為鳥獸散,汝南之圍不戰自解。

    籠罩在許都上空的陰雲,就這麽一朵接著一朵悄無聲息地消弭了。這時候曹仁也把部隊從項縣撤回了許都,全麵接管了城防。董承苦心孤詣的幾步妙棋,就這麽被漫不經心地從棋盤上掃落在地。從荀彧到幕府的尋常小吏,都暗自鬆了一口氣,城中緊張的氣氛略微緩和了一些,就連城門開啟的時間都有了些許延長。

    這些好消息帶給一些人喜悅,也帶給另外一些人鬱悶。此時在許都衛的牢獄裏,滿寵正在和一個人直麵相對。

    “大局底定,曹公已從徐州疾還,不日即到官渡,您暫時還見不到。”滿寵說道。

    “哼,袁紹那個廢物,這麽多天在前線居然毫無作為?還真有當年在酸棗討董的風範。”

    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憤怒與嘲諷。發聲之人是一位披頭散發的老者,他手腳都戴著鐵枷鎖,整個人緊緊靠在深青色的嶙峋石壁上,佝僂著身軀,像是一具從石中探出身體的浮雕。

    光線昏暗,十幾根粗糲的木柵欄將滿寵和老者分隔兩邊,但不好說哪一邊更陰冷一些。鄧展站在滿寵身旁,把手按在劍柄上,一臉警惕地看著老者。

    老者扯動一下手裏的鎖鏈,發出鏗鏘的碰撞聲,不無怨毒地說道:“既然見不到,就算了。我倒也想看看,是他這條惡犬,還是河北那隻蠢笨慵懶的大虎能取下這中原。”

    “我軍奉天子以討不臣,大義在手,自無不勝之理。”

    老者聽到“天子”二字,嘴唇向上翹了翹:“你們特意來對一個將死之人說這些,就是為了羞辱我?”滿寵連忙躬身道:“車騎將軍乃皇戚貴胄,雖犯不赦之罪,亦不可失禮。荀令君特地叮囑過的。”

    他特意點明這是荀彧要求,自然在暗示許都衛的態度與尚書台有所抵牾。這其中緣由,董承聽得清楚,不由得冷哼一聲:“既非羞辱,那便是要拷掠嘍?”

    董承自從那日事敗被關入監牢以來,沒受過虐待,但也沒受過優待。他知道早晚有一天會麵臨這些事。

    滿寵又道:“刑掠之事,自有專人負責。今日來此,是想向您詢問一些事情。”

    董承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我的人,早被你們捕殺得一幹二淨,連我女兒都沒了。你還想問我什麽?”他已數日不食,精神萎靡,但提到自己女兒時,雙目卻射出極其銳利的劍芒,令一旁的鄧展寒毛為之一豎。

    滿寵麵對這種壓迫卻像是渾然未覺,依然慢條斯理地說道:“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不通。車騎將軍您在許都、徐州、江東和汝南先後布置,為何卻唯獨漏掉河北袁氏呢?倘若趁曹公回師徐州之際,您說動袁紹大舉南下,內外同時發動,我軍局麵隻怕比如今要艱難數倍。”

    “然後呢?讓袁紹大軍把陛下接去南皮,繼續圈養起來?那和許都有什麽區別?我不是何進,幹不出引狼入室的蠢事。袁紹在官渡拖住曹賊,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董承尖刻地回答。他已經失去了一切,不再顧忌什麽,即使聽眾是滿寵,他也不介意與之分享自己殫精竭慮的心血。

    滿寵搖搖頭:“您說的對,可袁紹麾下並非庸才,一旦他們看到許都變亂,勢必會進言袁紹南下,局勢便會脫離您的控製。以車騎將軍您的才智,怎會算不到這一步?所以在下以為,您在袁紹帳中,必有一人做為挽具,令得袁紹欲前則前,欲止則止。我想知道的,就是此人名字。”

    “滿伯寧,是什麽讓你產生了我會乖乖招供的錯覺?”

    滿寵走近木柵欄,把一張扁臉貼在兩根欄柱之間:“因為這將是您複仇的最好機會。”

    監牢裏的空氣似乎又冷了一些,牆壁上開始掛起薄薄的一層霜氣。董承與滿寵對視片刻,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好,好。你說的不錯。我在袁紹軍中,確有一個關鍵人物。如今說出來,與我絲毫無損,隻怕你們承受不起。”

    “願聞其詳。”滿寵道。

    “當今尚書令,應該比我更熟悉他才對。那人的名字,叫做荀諶荀友若。”

    滿寵皮肉未動,鄧展在一旁聽到這名字,卻是麵色大變。

    與此同時,在許都城內的另外一角,趙彥目瞪口呆地盯著楊俊空蕩蕩的袖管,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楊公,您的胳膊……”

    楊俊摸了摸袖子,苦笑道:“能撿回一條命來,已經算是不錯……”然後他把自己遭遇的變故講了一遍,趙彥聽到楊平居然身死,連忙低下頭道:“在下失言了。”

    楊俊自從被鄧展“救回”許都之後,荀彧來探望過他一回,溫言寬慰了幾句,留了不少名貴藥材。滿寵也來過一回,問了一堆很細節的問題,但也沒下什麽結論。楊俊不清楚他們是否識破了自己的謊言,索性借口養傷,在許都館驛裏閉門不出,把自己與外界徹底隔離開來,即使是在董承之亂時,他也沒有離開房間半步。

    楊俊再沒有與楊彪或唐姬等人見麵,因此不清楚劉平在皇宮裏發生了什麽。他隻能從城中局勢判斷,至少目前還沒出什麽大差錯。“希望那孩子在皇宮裏一切安好,不要辜負了我這一臂。”楊俊心想,同時泛起身為父親的憂慮。

    在這一天,他的房間忽然來了一位訪客,自稱叫趙彥。趙彥和楊俊也算相識,早在長安時趙家就與楊俊有過來往,那時候趙彥還是個小孩子。現在趙彥聽說故人來了,而且遭逢大難,自然要來見上一見。

    “楊公你來許都,可還習慣?”

    楊俊指了指窗外:“荀令君禮賢下士,特意讓許都衛給我安排了兩名衛士,寸步不離照顧我起居。他們知道我是獲嘉人,又曾在陳留遊學,所以還特意挑選了一個獲嘉籍的衛士,叫審固;另外一個叫衛恂,陳留人。實在是無微不至,讓我感到很惶恐。”

    窗外的兩名衛士聽到喊他們的名字,把頭探了進來,一直到楊俊揮揮手,他們才離開。

    “有才之士,自當安車蒲輪以待,這都是朝廷之福啊。”趙彥讚歎道。

    楊俊不知道趙彥的立場,趙彥也不清楚楊俊的心思,兩個人隻能像猜啞謎一樣試探對方。通過這一輪無甚意義的寒暄,他們確認彼此不算曹公一黨,生澀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趙彥忽然想到,楊俊出事的那一天,恰好也是皇宮大火。董妃說皇帝性情大變,似乎也是從大火之後。他已經把所有的細節都印在了腦子裏,每次聽到什麽事情,都會習慣性地拿出來進行橫向與縱向的對比。

    “哎,真是。楊俊怎麽可能跟皇宮裏的事情扯上關係呢。我是不是太緊張了。”趙彥想到這裏,砸了砸自己的腦袋。

    楊俊看到趙彥發楞,遂開口道:“彥威,你今日來造訪,可有什麽事?”

    趙彥這才如夢初醒,想起自己此來的目的。他從懷中取出一套筆墨,恭敬地鋪在楊俊的幾案前,說道:“孔少府和趙司徒前幾日有了一個成議,如今兵荒馬亂,學術不彰。為了不使道統中絕,希望各地能征召一批儒生來許都遊學,教授經學。”

    楊俊皺起眉頭。這倒真像是孔融幹的事情,高調且華而不實。學問這東西確實要緊,當初孔家覆壁藏書,就是要保留下讀書的種子。但在這時候搞這個,實在有些不合時宜。

    可這其中的味道,總有些不對頭。

    趙彥看楊俊不言語,以為他有些遲疑,連忙道:“楊大人您是邊讓邊令史的得意弟子,獲嘉又是靈聚之地,必有逸士曠才。所以孔少府派我來,是希望請您推薦幾位。”

    楊俊笑了,趙彥這番話,拉攏之意已是頗為明顯。邊讓是中原大儒,數年前被曹操所殺,導致士族大震,幾乎引發了天大的亂子,這名字已成為曹家的一個禁忌。趙彥公然把這層關係挑出來,目的昭然若揭。這一次征辟天下儒生,果然不那麽簡單。

    楊俊雖屬於伏壽、楊彪一派,但他知道現如今應該要拉攏一切力量。既然對方投李,自己也不能不報桃。楊俊想了想,說:“我郡中有王象與荀緯,都是學問通達之士。孔少府既然有意,我便修書兩封,請他們來許都便是。”

    趙彥大喜,主動磨墨蘸筆,要替楊俊寫,楊俊道:“不妨事,我本來就是左手執筆。”他就手提筆,在一張麻皴紙上揮毫疾書,一邊寫著,一邊隨口問道:“如今少府都在哪幾處征召人才?”

    趙彥道:“兩年前陛下曾征辟過鄭玄公一次,可惜那次他未能赴任。如今他在高密隱居,身邊弟子也有幾十人。孔少府已經修書一封,請他再赴許。”

    楊俊的筆端停住了。

    “可高密如今不是袁譚的屬地麽?袁氏豈會容許你們把鄭玄公弄來許下?”

    趙彥道:“鄭玄公有位高足,如今正在袁紹軍中,恰好又與少府大人有舊。有他從中斡旋,這件事問題應該不大。”

    “哦?敢問這位高足是誰?”

    “您一定聽說過,就是號稱最有希望繼承鄭玄公衣缽的經學大師——荀諶。”趙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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