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的壞脾氣-晚近中國的另類觀察

正文 財富,模糊的邊界(1/2)

    中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大約兩千多年吧,使用的貨幣是一種外圓內方的銅錢(可能從秦五銖就開始了)。將錢做成這副模樣,當然有澆鑄之後方便加工的意思,但也暗含著國人對宇宙的認識——天圓地方,從某種程度上說,一枚小小的銅錢,蘊涵了天地宇宙。晉人魯褒《錢神論》言道,“體圓應乾,孔方效地”,即此之謂也。不過,這樣一來雖然氣魄夠大,可也有麻煩,因為宇宙在中國人認識中還有另外一副模樣,那就是混沌,所以連帶著錢這種財富的表征,也不免混沌起來。也就是說,財富的所有權含糊不清。

    就拿傳統的中國人認為最穩定的土地所有權來說,雖說早就有了土地的自由買賣,張家買李家的地,請來中人,寫好契約文書,方位標誌一清二楚,連一個壟溝都不錯,地契在誰那裏,地就是誰的,哪怕你多年不在,地還是你的。明清之際江南盛行永佃權,田地權(所有權)和田麵權(使用權)分得清清楚楚,可以分別典賣,按說物權是清晰的了吧?可是且慢,一旦到了更高的政治層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要是政府因“國家需要”看上了誰家的土地,那麽二話沒有,你就得讓出來。仁慈一點的還有點補償,橫的主兒,連象征性的補償都沒有,好在這樣的事情並不太多。但是至少在理論上,古代中國的土地所有權是含糊的。

    連腳下最堅實的土地都如此,其他的財產的邊界就更糊塗。中國人一向號稱以農立國,但幾乎人人都愛經商,也會經商,富可敵國的巨賈自不消說,農夫村婦也斷不了推著挑著挽著籃子去趕集。掙來的錢雖然在一般情況下是自己的,但是如果倒黴趕上了貪虐的官兒和暴虐的皇帝,那可就說不定了。一個小小的芝麻官七品縣令,想要讓一個有錢的主兒傾家蕩產,從來就不是什麽難事,要不然怎麽會有“破家縣令”這個說法呢?秦漢時候皇帝一有急需,就拿有“市籍”的商人開刀,商人的錢就變成了國家的錢。

    後來“市籍”這種賤民稱號消失了,但商人地位依然不高,掙得的家產還是不保險。於是講究一點的,賺了銀子就去買地,讓自己變成地主,然後課子讀書,考試進入仕途;性急的幹脆大把銀子買個官當,直接混入捐班的行列。總之是讓自己或者子孫從鐵砧化為鐵錘,重則讓人家破家,輕則保自己的家。但是做了官就可以確保家產無憂嗎?好像也未必。政壇風雲,宦海沉浮,一不留神,罷官抄家也是司空見慣尋常事。石崇富甲天下,連皇帝幫著自己的舅家王愷跟他鬥富都鬥不過。他家的廁所裏花團錦繡,香氣撲鼻,有美婢24小時值班,高捧手紙伺候,害得客人進去以為誤闖了內室。結果呢?風向一變,照樣家產籍沒,身首異處,最心愛的歌妓綠珠也被連累得跳了樓。當然,如果都像清朝的三朝元老曹振鏞一樣(此公有鹽商的家庭底子),天天多磕頭少說話,安享富貴的可能性顯然要大一點,但同樣不等於進了保險箱。比如和吧,雖然已經被眼下的媒體炒成了天下第一巨貪,好像十惡不赦的樣子,其實此公八麵玲瓏,不光隻討乾隆皇帝的歡心。錢是撈了不少,不過大多出於人家的主動孝敬。然而,和多年攢下的家當,在他有生之年並沒有姓他鈕祜祿氏,而是被後來的皇帝嘉慶拿去了。原因呢,當然有十大罪狀,但真正的原由大概就像朱維錚先生說的,連年剿五省白蓮教起義,剿得國庫空虛,害得嘉慶心裏空落落的,隻好來個“和跌倒,嘉慶吃飽”。其實也就是半飽,君不見,從此以後,嘉慶再也沒有像他爹一樣南巡找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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