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虛記

第三十五回 彩鸞嬌(1/5)

    日月如梭,等到時局徹底穩定下來,也堪堪又過了兩年。

    自方慰亭死後,內戰不斷,各路諸侯你方唱罷我登場,便連這四九城裏也大亂了幾回。混亂的戰局漸漸平息,紅牆內早換了主人,大圓鏡中重又建起,隻是拆了前頭的噴水池子,依然還是恢複了從前居仁堂的舊名。

    中秋前兩日,徵端從外麵回來,隻見沿路懸掛的彩旗還未拿掉。他站在已經搬空了的噴水池子前立了一會,便有仆從瞧見他,忙招呼道,“二姑爺,您來得正巧,大總統正在樓上等您呢。”

    聽到這稱呼,徵端有些怔忪,一時心跳加速了不少,仿佛覺得父親還活著。他點了點頭,幾步便往樓上去。台階上的腳步愈發灼急,可真等上了樓,到了轉角處,他驀地放慢了腳步,瞧清了門口站著的人,這一下子到讓他清醒過來,如今早換了天了。

    門口站著一個女人,顯然是有身孕的,但仍然打扮得十分講究。她穿一身銀灰繡百蝶的絲綢長裙,腰身放的很寬,因為天熱的緣故,袖子隻裁到肩下,綴著密密的珍珠串成的花邊,愈發顯得膚白如玉,足上配了一雙珠光白的皮鞋,一頭烏發瀑布似的披下,微微側過半邊臉,襯得她豐白的臉龐更加矜貴,卻不是他的妻子紹芳是誰?隻見她露出一個喜悅的笑容,發鬢簪著的珊瑚寶珠微微顫動,對他微笑道,“怎麽這會兒才到,快進去吧,爸爸正等著我們呢。”

    徵端一低頭,見她伸出一隻雪白的胳膊,珠串在她臂上晃的讓人眼花。他本能地想推開,但想到她有孕在身,隻得耐著性子挽住了,兩人並肩進了屋。

    廳堂裏被收拾的十分整潔,從前方家人住在這兒的時候,方慰亭不喜歡裝電燈,都是點的蠟燭,一到下午屋裏便暗淡得緊。如今這裏麵重新裝了兩排電燈,白日裏也燈光輝煌,映得四處都明耀耀的。

    屋內過去都是中式的紫檀木桌椅,如今全都換成了中西合璧的款式,牆角置著一套軟墊的大沙發,上麵鋪著紅絨底子繡花的紗布,旁邊綴著白流蘇。地上隔著一張二龍戲珠的大地毯,對過卻放了一張嵌石紋的八仙桌,桌上盛滿了錫紙的糖果盒具。沙發正中坐著的是如今的大總統宋元卿,他身著一件寶藍色的對襟長褂,身旁立著個二十餘歲的年輕女子,穿一身淨藍的絲綢旗袍,頭發挽成一個圓髻,手上戴著一汪綠的翡翠鐲子,正是他的新太太沈佩雲。

    大廳右手的沙發上坐著一對夫婦,男人剪斷了頭發,是一身新式的西服西褲,女人卻梳著旗頭,身著寬襟旗褂,全然便是在旗婦人的打扮,這正是五貝勒夫婦了。五福晉瞧見他倆進來,頓時歡笑道,“紹芳回來了有兩個月了吧,怎麽妹夫今兒才到。紹芳這陣子害喜的厲害,夜裏也睡不踏實。”徵端微微一愣,便說道,“成都還有些公務,不想耽擱了時日。”紹芳親昵地坐在了姊姊身邊,卻埋怨道,“姊姊說什麽呢,他總得把差事交接妥當了才能回來。”

    沈佩雲微笑道,“二姑奶奶先回來兩個月也好,正好躲過了三伏天,不然蜀地太熱了,隻怕耐不住呢。”紹芳頓時臉紅了,飛快地瞥了徵端一眼,才說道,“成都真是熱,每年暑天我都熬不過。”五福晉插口道,“是啊,二妹確實是怕熱的,就算回京了,每日都要進一個冰碗子呢,也不知道是肚裏的孩子饞,還是大人饞。”聽她們打趣自己,紹芳愈發羞赧,隻牢牢挽住了徵端不肯鬆手。

    瞧妻妾兒女歡聚一堂,宋元卿的麵色也寬和許多,“都坐下吧,今日叫你們來,是商量過年的事,今年是頭一年搬進來,要好生置辦置辦。”五貝勒頭一個便應和道,“這是大喜的事兒,可得叫個班子來唱堂會。”說起唱堂會他便眉飛色舞,五福晉忙掐了他的腿根一把,笑道,“爸爸別聽他的,您說怎麽辦,咱們就怎麽辦。”

    宋元卿微微皺眉,“你們年輕愛熱鬧,唱堂會也是應該的,隻是外邦的使臣都要招待好,這樁事就交給大姑爺來辦,不止是使臣要請,就是宮裏的貴人們也要請來。”五福晉心中頓喜,要知道父親一向不待見自己的丈夫,這還是頭一次交給他辦差,她忙推了丈夫一把,“爸爸都發話了,您還不好好置辦起來。”五貝勒喜不自禁,“您放心嘞,別說是辦個新年會,當初老太後辦壽宴,還是我張羅的戲班子呢。”這話說得輕狂,五福晉連連咳嗽,宋元卿不去理他們,又對小女兒和女婿問道,“聽說紹芳害喜的厲害,最近可好些了?”

    數月前宋太太身染沉屙,臨終前思念女兒,派人稍信去了成都。紹芳思母心切,得了消息便上路,一路緊趕慢趕才見上了宋太太最後一麵。誰知也就是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宋太太臨終前發了話,叫這小兩口都搬回來住,故而才有了徵端往京裏這一趟。

    紹芳有孕在身,這些關心照料的話本應是內宅婦人問得,但宋太太新喪,宋元卿便隻能替過世的老妻代行其職。紹芳麵上微紅,瞧了徵端一眼,臉上俱是甜蜜,“這陣子有些犯懶,倒是不吐了。”宋元卿哪裏懂得這些事,點點頭便算問過了。五福晉關心妹子,關切道,“家裏這樣大,院子也多,我和你姊夫也搬進來住吧,咱們也有個照應。”

    誰知五貝勒還沒說話,宋元卿便斷然否定了,“這成什麽話,嫁出去的閨女,不侍奉公婆,哪有還住在家裏的道理。”說著他回頭看了一眼身旁悉心服侍的沈佩雲,又道,“再說家裏不還有沈氏在嗎,有她照料著你妹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五福晉素沒有把沈佩雲放在眼裏,輕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慢慢道,“佩雲是好,隻怕家事還不能料理妥當,這麽大個總統府,不止是照顧好紹芳,還要待客還禮備好年節時禮,裏裏外外多少事,哪能沒有人打理起來?”她說著頓了頓,又道,“昨兒小石橋胡同的王太太遇著了我,可就說了,怎麽如今個兒總統府備禮隻備四色,往年都是八色禮的。”一句話說得沈佩雲騰地紅了臉,說道,“是我準備不周,送禮前還翻了家裏原先的賬簿,瞧著前幾年姐姐和別家走動是這麽備禮的,不想倒是叫王太太笑話了。”宋元卿不耐煩道,“王毓筠本來就是條走狗,他的家眷也著實小氣。”

    “爸爸這是錯怪了王太太,”五福晉一本正經道,“如今這是總統府,可不是小門小院的人家。尋常人家備禮也要四色,更何況是咱們家?便是王府裏頭,四時八節的哪有不備禮的說頭,別說四色了,八色、十二色都是常有的,不興叫人數落小氣的。”這番話說得宋元卿也猶疑了,可五貝勒卻不願意和這位大總統嶽丈住在一處,哪有住在自個兒的大宅院裏逍遙快活。他忙截住了五福晉的話頭,“人沒有生來就能幹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京裏的這些太太小姐,向來都是眼睛長在額頭頂上的,你再周全,人家也能挑出理來,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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