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重蹈夢(2/5)

    比起去年過年的熱鬧，今年過年卻冷清多了。短短兩個月不到，雲南、貴州都報了反，如今看報上的消息，反的比不反的還多了，便連許多方家舊部亦觀望起來，報上的議論也是一日激烈過一日。而籌備已久的新年朝覲，方慰亭連麵都沒有露，隻有四少代為招待使臣便草草了事。

    外頭都在猜測方慰亭的身體許是不好了，大少夫婦也趕了回來，可家裏的氛圍更加緊張，許是被一個接一個的不利消息所擊，方慰亭的身體確實每況愈下，整整半個月都不曾出屋一步了。德雅出家的事，家裏都瞞得緊，誰也不敢在方慰亭麵前露出半個字，九姨太想了個說頭，隻說四小姐去彰德老家祭奠太太了，方慰亭囑咐了幾次，要叫人去拍電報喊四丫頭回來。

    元宵這天下午，四點鍾九姨太就派人傳了話，要叫各房都去大圓鏡中吃飯。紹芳本來是不想去的，但九姨太派人請了兩次，也隻得換上了那件繡花衣裙去了。到了大圓鏡中，卻見依舊是開了三桌，媳婦們自然是單開一桌的，大奶奶固然坐在上首，四少奶奶同五少奶奶也不肯坐在一處，兩邊都隔著一個空座。

    但與平日不同的是，今日人人都穿上了喜慶的新禮服，女人們都是繡花的長裙子，上麵繡著織金的芙蓉圖案，男人卻依照德製的軍裝重新做了淺泥色的軍禮服，一色都在翻領上訂了梅花金扣，袖口和外襟都用金線繡著祥雲。此時紹芳進來，本想去找五奶奶的，偏偏四奶奶要向她招手，“六弟妹快來，咱倆做個伴。”紹芳無奈，隻得挨著她坐下。四奶奶先盯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瞧瞧，六弟妹這裙子是繡的是什麽，呀，也是芙蓉花呀。”紹芳微詫異，“難道還有不同的？”

    四奶奶瞥了幾個姨太太一眼，笑道，“咱們幾個妯娌是一樣的，幾位姨娘可就不同了，咱們五姨娘和九姨娘繡的是牡丹，六姨娘繡的是卻是海棠呢。你來得晚沒瞧到，剛才六姨娘鬧了好一陣子呢。”

    又過了片刻，九姨太扶著方慰亭從樓上下來，半個月不見，方慰亭果然蒼老了許多，身上隻穿了件玄色的日常大褂，比起眾人華貴的打扮，倒顯得過分簡單了些。他往座上看了一圈，忽然問道，“四丫頭有信了沒有？”

    “說是本來快到京裏了，路過天津時，又叫姑太太接到家裏去了，過幾日就回來了。”九姨太趕緊打掩護，方慰亭有點不高興，“去了這麽些日子，剛回京也不回家來。”

    “四小姐最是個孝順的，還不是怕姑太太在家悶壞了，專門去盡盡孝心。”九姨太素來嘴巧，說話最是動聽，隻聽她笑道，“今兒難得人聚的齊，老爺給說幾句吧，大夥兒討個吉祥。”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方慰亭身上，若是在往年，方慰亭最重視這個，定要一房一房的挨個囑咐過，可今日他隻說了句，“吃飯吧。”便無他話了。九姨太微微一愣，識趣地閉了嘴。四奶奶卻是個耐不住寂寞的，輕拍了拍五奶奶的胳膊，故作關切道，“怎麽五弟不回來？”

    五奶奶自覺麵上無光，低了頭不說話。四奶奶輕嗤了一聲，目光斜瞥了眼大少夫婦，“你瞧瞧人家，過年的時候抄首詩遞上去，再大的過錯也揭過不提了。偏偏五弟就是這樣老實，旁人都不怕沒臉，你們怕什麽。”

    原來自從大少偽造報紙的事被揭破了，方慰亭發了很大的脾氣不肯理他。但因為二夫人在病中求情的緣故，再加上大少親手抄了方慰亭年輕時寫的二首詩呈了上去，這次便被叫回來了，瞧起來是原諒了他的過錯。

    四奶奶便說便道，“你們也不學學，大哥抄的兩首詩選的多妙啊。”五奶奶還沒說話，明明隔著人，還是叫紹芳聽到了，她忽然問道，“選的怎麽個妙法？”四奶奶見有人接話，得意的賣弄道，“大哥選的詩叫《病足二首》，六弟妹想想這其中的道理。”紹芳一笑，去瞧旁邊的大奶奶，“我書讀得少，聽不明白呢。”大奶奶麵上微紅，裝作沒聽到一樣。四奶奶氣的心裏直咬牙，壓低了聲音又對五奶奶道，“燈草搓繩，爛板搭橋，走著瞧吧。”

    幾位少奶奶固然熱鬧著，姨太太那邊也漸漸起了話頭，六姨太最沒眼力見，嘟囔著說道，“今兒怎麽沒有鹽水鴨子？”六姨太是金陵人，最愛吃的便是一道桂花鹽水鴨，家裏時常要做的。

    九姨太現在管著廚房，便有幾分尷尬，忙說道，“想是今年路上不好走，六姐姐嚐嚐，這是杭州送來的板鴨，也一樣是好的。”六姨太用銀箸一翻，挑剔道，“杭州的板鴨齁鹹的，

    有什麽吃頭，哪有鹽水鴨好。”

    誰知五姨太卻是個老實的，哪壺不開提哪壺，竟說道，“金陵不是說前幾日亂起來了麽，老爺叫陳大人去江蘇做總督，怎麽說他也反了？枉陛下把他當兒子一樣，真是個喂不熟的狼崽子。”戚氏從前是方家的座上賓，陳寬培鎮守江蘇，更是方慰亭的心腹。前不久還派人送了書信來擁立方慰亭登基，任誰也想不到，竟是他先反了。

    六姨太吃虧就吃虧在沒兒子在身邊，知道消息總要比旁人遲些，聽到這話愈發覺得紮心，她本就是個潑辣性子，張口便罵道，“你得意什麽，不就是仗著四哥兒在嗎，你們一個個都欺負我。”

    五姨太瞠目結舌，“我得意什麽了？我哪句話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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