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虛記

第三十二回 鳳清聲(2/5)

    “遠生?”德雅花容失色,“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這兩天的消息,”徵端冷聲道,“他隻不過說了幾句不合時宜的話,便被父親疏遠,開發到戰場上去。”德雅一時呆住,腦中嗡嗡作響。徵端瞧也不瞧她,冷聲道,“這背後都是些什麽蠅營狗苟的伎倆,你又知道多少?”

    德雅跌坐在地,瞬時淚似珠鏈一般,徵端瞧她哭得可憐,便道,“半月前他被困,駐麻城的第六旅張敬堯與他有舊交,冒死援救突圍,這才將他搶出,後來送到漢口去做手術,據說截了雙腿,也不知能不能活。昨兒張敬堯急發了電報過來。我下午便動身去看他,你若是要同去,便和我一起去吧。”德雅芳心大亂,隻知道胡亂點頭,淚如湧泉卻哪裏止得住,“我……我和你一起去。”徵端瞧她嚇得麵無血色,倒也心軟幾分,歎氣道,“此刻便是趕去,也不知能否見到他最後一麵了。”

    這年冬月,天氣出奇的寒冷。今日下了極大的雪,鵝毛似的雪片簌簌的急墜,不多時就將城裏城外都覆了一層厚白。

    雪天是最難趕路的,出阜成門往西,果然路上便很少見到人了。過五孔橋,經西黃村,沿著駝鈴古道再走上七八裏,便到了一個名叫磨石口的村子。這村子北依著燕山,又挨著通外塞外的要道,故而村裏有許多養駱駝販煤的人家,漸漸人口也稠密起來。宋家的管事魯伯在前領路,紹文從車上掀簾一看,隻見外頭還綴著大雪片子,過了一道過街樓,這不足二裏的街上倒也興旺,道旁打鐵的、掌釘的、杠房旅店一應俱全,騾馬駝隊擦身而過,倒是鈴聲陣陣,十分悅耳,紹文便問道,“可是到了?”

    “還得再往後頭走一陣,就在後頭山上,”魯伯擦了擦頭上的汗,“找了間小廟,好教奶奶落腳。”又走了一陣,眼見寺廟果然多了起來。說來也怪,這一帶明明是平原廣野,倒不想竟沿山建了許多寺院,梵宮琳宇與丙舍比鄰,過去也許香火興盛過,如今也大多敗落了。

    裏頭有間山神廟,門口有株參天古柏,上頭棲著許多老鴰,許是人來驚了它們,驀得黑騰騰一片都飛了起來,倒把樹上的雪都抖落了下來。魯伯推開上了鎖的廟門,隻見裏頭是三進的跨院,前中殿都供著神佛,隻有後頭五間還能住人。

    宋紹文拄了根拐杖,搶一步從車上下來,進去隻見榱桷欹傾,門徑蕭索,院子裏到處散落著柱礎、香案,走到後院屋裏一看,屋內亦是光禿禿的,牆壁都殘破了,到處結著蛛網飛塵,不由皺眉道,“這如何能住人,還是再找找別的院子。”魯伯吞吞吐吐道,“京裏好的旅館不是沒有,隻是這一項都查的嚴,不好瞞人耳目。”頤清跟在後麵下了車,低聲道,“如今還挑揀什麽,有個地方落腳便可以了。”

    宋紹文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走,就回城裏住到六國飯店去,要不就住到寶珠飯店去,這些都是德國人和希臘人的產業,看看憑誰敢來搶?”魯伯大是為難,“若是住到旅社去,實在張揚了些,這村子就在道邊,就算是人找來了也不怕,雇車便往塞外去了。”頤清拉住了紹文的衣袖,“宋大哥,有這麽個落腳的地方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已十分突出的腹部,算算日子也知孩子出世隻怕就在這幾日了。她忍不住墜下兩行清淚,“我如今隻想著,平平安安將這孩子生下來,別的事……我是什麽都不想了……”

    瞧她淚水漣漣,紹文心中憐惜,忙道,“莫要哭了,仔細對身子不好。”他頓了頓,環顧著四壁清冷,遲疑道,“你當真肯住在這裏?”頤清垂著眸子,輕輕點頭,“我是情願的。”宋紹文歎了口氣,便讓魯伯帶人去糊貼窗紙,重整屋瓦,又道,“去買些上好的家什來,不要怕費銀錢,務必都要用好的。”魯伯得了他的命令,哪裏敢不用心操辦,好在村裏也有大戶,多使銀錢買幾件家什也不在話下,等一切都布置妥當了,雪也堪堪停了。

    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宋紹文不由輕歎道,“真冷嗬。”

    “數九寒冬,還有片瓦遮身,”頤清忽然鄭重一拜,“已很感念大少的恩德。”紹文忙去扶她,“你這是做什麽。”頤清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紹文柔聲道,“你盡管說。”

    “若是大少不棄,頤清想與大少結拜金蘭之交。”

    紹文直直地望著頤清,口中隻覺幹澀發苦,久久方緩了聲氣,“既是賢妹所願,愚兄但無不從。”頤清心頭鬆了口氣,抬起頭來,麵上重現了笑意,輕輕喚了聲,“大哥。”紹文含糊地嗯了一聲,卻不肯再繼續這個話題,隻說道,“你先好生歇著,我出去替你雇兩個婆子來照料。”

    不等頤清回答,紹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他怕多待一刻,會叫頤清看出什麽異樣來。從那日在莊子上尋到她,他滿心歡喜,如同尋到了丟失已久的珍寶。可六少的一槍叫他清醒過來,與頤清在一起,別說宋家容不下,方家也是容不下的。他拖著一條傷腿,帶著頤清東躲西藏,數次險些被人發現,好在魯伯是從前照料他長大的,對他忠心耿耿,冒著天大的風險瞞著家裏才在城外尋到了這個地方。

    這一帶挨著石景山,旁邊原是永定河的河道,近年水也幹涸了。從山神廟出去往村子裏走,一路都是廢廟荒墳,這一帶原是許多前朝太監的墳塋,自打拳亂後這一片就聚集了不少塞外過來逃難的窮人。往回一張望,阜成門倒也隔得不算太遠,隔著一道城牆,卻是內外兩重天地。這小廟前後不擋風,西北風一刮起來,一陣一陣的臭味便往屋裏頭竄,紹文不由拿帕子捂住了鼻子,皺眉地看了看外麵,但心裏又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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