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虛記

第三十一回 近歡儔(1/5)

    婚禮便定在九月初十那日,兩家都在如日中天之時,這場婚事更比去歲定親時辦的盛大。成婚那日,兩座鼓樓鍾鼓齊鳴,一隊馬隊開道打頭,接著便是黃傘旌旗蔽日而來,先是二十四色的龍頭幡,接著便是四十五頂明黃九龍的華蓋、翠華紫芝蓋,再往後就是各色雉尾扇、黃龍扇、金節,好不耀目,迎親的儀仗隊直排到了東廠胡同的宋宅前,奏樂聲響徹了半個帝京,引得市民競相圍觀。

    新人的花車駛在最後,宋紹芳喜歡西式的婚儀,除了中式的鹵簿外,緊隨其後的婢女們手捧著菊花簇成的寶塔,身後各色鮮花籃鋪滿就了道路,隊伍綿延足有一裏。許是因為圍觀的人群太多,走到窄巷處,人如潮湧,擁擠不堪。無奈之下,唐穆崧調來了警察隊,才算疏解開來。

    圍觀的人中若有年長些的,不免暗暗比較,其中便有見過世麵地說道,“隆裕太後當年入宮,也沒有這樣的氣派。”也有人說,“這場麵,也隻有老佛爺賓天那會兒可比了。”一旁的人忙捂住這人的嘴巴,隻怕叫警察抓了去。

    等進了新華門,就是另外一番氣象了。一掃大太太去世的肅穆,門內重漆了門戶,紮起了繡球花束。各國使節都來觀禮,方慰亭與二夫人並坐於座中,笑吟吟地瞧著小兩口奉茶行禮。新娘子打扮的花團錦簇,一張俏臉上喜氣洋洋,宋太太雖在病中,仍然與宋元卿都著了喜服,親自為女送嫁。

    方宋兩家又依從小兩口的意思,辦了西式的婚宴,請了神父做禱告主持,並邀請了各國使者和記者前來觀禮。

    賓客中有一位是大公報的記者,忍不住發問道,“這樣大的喜事,怎麽不見紹文賢弟?”五福晉耳尖,又怕小報亂寫,忙問道,“這位先生是哪家報館的?”那記者傲然道,“我喚大總統一聲舅舅,與紹文也很熟識,十分親近。”原來是方慰亭的親外甥梁壽銘,五福晉聽說是親戚,鬆了口氣笑道,“我家大弟往金陵去了,走了有段時日。”梁壽銘又道,“等他回來時倒要告訴我一聲,我去找他聊聊。”五福晉隻得應道,“一定轉告舍弟。”

    今兒六少成婚,德雅做了女儐相,打扮的亦是光彩照人,可她眼見瞧見了梁壽銘在,忙端了食盒隨著大奶奶和四奶奶一同到新房裏去,隻見紹芳著了一聲紅色的喜服坐在床邊,也不遮蓋頭,隻用鮮花插了滿頭,妯娌三人進門便笑了,大奶奶先說道,“這打扮多好看。”四奶奶頗有些羨慕,“我過門的時候,還不時興這麽辦。”德雅亦是親熱的喊了一聲,“六嫂。”

    乍聽她這樣稱呼,紹芳臉上一紅,可心裏卻是極稱意的,“大嫂、四嫂、四妹,你們快坐。”大奶奶從食盒裏取出幾個菜碗,並同一碗雞絲麵,“餓了一天了,先用一點。”紹芳十分感念,忙道,“六哥還沒用呢,我怎能先吃,還是等他一起。”德雅抿嘴笑道,“瞧瞧,人都過門了,怎麽還能叫六哥?得改口了吧。”瞧著紹芳臉上飛紅,四奶奶故意逗她,“那該怎麽叫呢,是改口叫相公呢?呀,要不就用洋文叫。洋話怎麽說的?”紹芳臉紅透了,啐道,“你們還作弄我。”

    瞧著她臉嫩,大奶奶抿嘴笑道,“你別掛記六弟了,他在前麵應酬著,隻怕不喝個爛醉不會回來。”紹芳急忙站了起來,“那怎麽得了。”四奶奶有些好笑,“都是這樣過來的,隻要別逃了席就不礙事。”大奶奶插口道,“這說的什麽話,大喜的日子逃什麽席?”四奶奶笑笑道,“不是說好了雙喜臨門嘛。”德雅飛快地瞥了她們一眼,插話道,“六嫂,快嚐嚐這麵。”紹芳果然變了臉色,把筷子放了下來,大奶奶瞧著四奶奶,兩人都有些尷尬,便說要去哄孩子睡,兩人便先走了。

    等大奶奶和四奶奶走了,紹芳便看向了德雅,“四妹妹,剛才四嫂說雙喜臨門的話,我怎麽聽不懂了?”德雅心知她內心不舒坦,忙說道,“你別聽她吃了兩杯酒,滿口胡沁。”紹芳目也不瞬地望著她,“四妹,你和六哥一母同胞,我拿你當親妹子一樣,你可不能哄我。”見她話說到了這份上,德雅隻得說了實話,“二媽提過要給六哥納妾的話,不過誰也沒當真,六哥也沒接這茬的。”紹芳目光中寒光閃了閃,“要納什麽人?”

    這人的來曆說出來就不大好聽了,德雅隻管打馬虎眼,“誰知道呢,都是玩笑話,我也沒聽清楚。”紹芳盯了她片刻,瞧得德雅身上都不舒服了起來,隻得找了個由頭出了屋子。

    走到前廳裏,隻見大奶奶還在給管事們交代,德雅便問道,“四嫂呢?”大奶奶讓管事們都退了下去,說道,“你四嫂這會兒回房裏去了。”她瞧著德雅臉色不好看,猜到了四五分,歎了口氣,“六弟妹氣性也忒大了些,你四嫂是個心直口快的,一時說岔了,也不至於如此。”德雅皺眉道,“哪有人大喜的日子說這個的。”大奶奶歎了口氣道,“四弟妹今日是有些欠妥了。”德雅氣不順,“她這個人,慣是個自作聰明的,偏把別人都當傻子。”

    大奶奶幹笑了兩聲,卻聽德雅又衝自己來了,“二媽究竟是個什麽意思?真要把八大胡同裏那個弄進來,給六哥做偏房?”大奶奶含糊道,“這不是六弟喜歡嗎,又被小報登了照,如今既然養在了外麵,還不如娶回來踏實。”德雅冷笑了兩聲,“隻聽說過爺們鬧著往家裏頭領小老婆的,從來沒聽說過爺們不開口,家裏人上杆子往回接人的。”大奶奶又羞又惱,頓足道,“好心為六弟打算,倒成我們的不是了。”德雅口舌上從來不饒人,“是真打算還是假打算,我六哥看不出來,打量旁人都是瞎子不成?”

    紹芳在房裏眼巴巴地盼了一夜,起初她打定了主意,若是徵端回來了,定不給他好臉色看,要發作他一通才是。這是大姊教的法子,從洞房起就降住了男人,不怕他這輩子敢翻身。可眼見等地越來越晚,卻連個人影都沒有,紹芳一個人胡思亂想,又想到徵端的性子也不算好,若是新婚頭一晚爭鬧起來,隻怕明日就要傳成笑話。於是她漸漸熄了爭強好勝的心,心道,罷了,還是什麽都別提,隻溫柔小意些是了,姆媽出門前囑咐過她,教她賢惠些,丈夫沒有不喜歡溫淑大方的,隻怕還是姆媽說得對。她內心矛盾又焦灼,就這麽等到東方漸白,卻哪有六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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