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虛記

第十八章 永凝橋(1/5)

    隔了三五日,這日吳碧貞一早遣人來傳話,要向她們辭行。頤清忙叫了德雅一起去送她,到她屋子裏時,卻見吳碧貞正背對著門在收東西,地上還放著一隻皮箱。吳碧貞轉過頭來,瞧見她二人,便起身為她們沏茶。德雅眼睛紅紅的,拉住了她的手,“這忙亂的,還張羅什麽。”

    吳碧貞把她的情態都瞧在眼裏,心中亦是感動,“我同三奶奶一樣是南省人,剛來京裏時也是不習慣。這邊清早見了麵,不問安,不問早,先問一聲,‘您喝茶啦。’”德雅本是一懷愁緒,此時倒也破涕為笑了,“就是這個禮,在京裏無論大小買賣地兒,每天睜眼第一件事,都是生爐子,燒壺水,沏壺茶。”吳碧貞一邊為她倆添水,一邊道,“這是我從南邊帶來的綠茶,您二位嚐嚐。”德雅拍了拍頤清,“三嫂,又要考你了,這是什麽茶。”

    頤清端起茶盞嚐了一口,讚道,“果然是上好的黃山茶。”德雅側頭去看吳碧貞,“我三嫂說的對嗎?”吳碧貞笑著點頭道,“以後你們二位想喝這茶,可得去南邊尋了。”德雅遲疑著問道,“您真的遞了辭呈?”吳碧貞神情卻很輕鬆,說道,“還能有假的不成。”

    德雅忙將她手握住,“我聽爸爸的意思,過些日子要將大太太接回來。你別怕四嫂,就算二媽向著她,她們說的也不算了。”

    見她說得誠懇,吳碧貞低頭道,“我已經想好了,這是我自己的主意。既然已經提了,開弓哪有回頭箭。”頤清問道,“吳小姐要去往何處?”吳碧貞道,“我與德本康夫人從前熟識,她來信要在金陵建一所女子大學,邀我去任教,我已答複她了。”德雅一怔,“如今竟能建女子大學了?”吳碧貞點頭道,“正因是國內第一,籌校也很艱難,德本康夫人與我是知交,她來信我不得不應。”德雅有些黯然,“這著實是件了不起的事,我若是攔你,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

    “這大觀園裏眾姊妹終日無所事事,隻得結詩社度日,白白浪費青春,”頤清一眼瞧見吳碧貞的皮箱裏放著一套脂批的紅樓夢,不由指著那檀木匣子笑道,“還說要吳小姐教我寫詩填詞,以後也不成了。”

    吳碧貞道,“那有何不成的,你以後寫了,寄信給我,咱們常通信才是。”說著她從書裏抽出一張薄箋,“這首寫得不錯,我改了兩個字,你斟酌斟酌,也不必按我改的來。”

    德雅大是好奇,“你們背著我寫了什麽。”說著伸手搶了過來,卻見薄箋上是一首《詠白海棠》:

    便化名花也斷腸,臉紅消盡自清(冰)涼。露零瑤草秋如水,簾卷西風月似霜。

    淚到多時原易淡,情難勒處尚聞香。生生死死原皆幻,哪有心情更豔(添)妝。

    “這不是紅樓夢裏海棠結詩社詠的白海棠詩嗎,”德雅奇道,“三嫂也作了一首?”頤清臉一紅,趕忙將那薄箋奪了回來,仔細地看了看,由衷道,“吳小姐改得好,豔字平仄便通了。”吳碧貞道,“也不隻是為了格律,我瞧著三奶奶的詩讀起來頗有些哀情暗蓄,便想改得通透些,然而又不如三奶奶的手筆婉約了,這一改也許是狗尾續貂。”

    德雅怔怔地聽著兩人說詩談詞,大是佩服,“我隻恨和你們談話談得少了,吳小姐這一走,我竟有一種入寶山而空歸之感。”頤清笑道,“四小姐要是愛讀書,改日也去金陵讀女大,可與吳小姐朝夕討教了。”

    吳碧貞將書放在了最底層,笑道,“我小時候,爹常常責備我頑皮不讀女書,天天亂看這些。有一天爹又要責備我,我就說,爹,你別罵我,我也會治經。”德雅睜圓了眼,“那你爹沒問問,你所治何經?”

    “當然問啦,”吳碧貞佯裝摸了摸胡子,一本正經道,“我爹說,你治什麽經啊。我說我所治的經,比起一般的經要少‘一橫三曲’。”這倒把德雅說蒙了,還是頤清抿嘴一笑,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裏寫了個‘紅’字,吳碧貞點點頭,笑眯眯道,“這可不比‘經’字少一曲三橫嗎?”

    “原來吳姐姐治得是紅樓經,”德雅啞然失笑,“吳姐姐小時候竟然這樣促狹。”

    三人說說笑笑,倒把離別的愁緒減輕不少,吳碧貞又道,“我不日即將南行,也不便帶太多行李,我這裏還有本王觀堂先生的《紅樓夢評論》,就留給你們吧。”三人又敘了一陣話,眼見天色不早,吳碧貞將她二人一直送出房外,又說道,“我年長你們幾歲,倒容我賣個老,有幾句話要同你們說。”德雅和頤清都笑道,“您老人家盡管吩咐。”吳碧貞正色道,“咱們都是女子,可如今這世道做女子卻也不易。老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婚姻大事,不可不察,這是我要對四小姐說的。”

    瞧她說的鄭重,德雅收斂了笑容,應了聲,“是。”吳碧貞點到即止,卻不深談,又望向頤清道,“與三奶奶相熟這些日子,也算緣分一場。我瞧著三奶奶是個閑雲野鶴的人,性子也淡泊,這是明哲保身的本事,我便欠缺了這樣的本事……”她說著歎了口氣。頤清和德雅對望一眼,都覺得她這話說得古怪,德雅不平道,“吳姐姐,這次的事是四嫂對不起你,我們都明白的,若有機會定要在爸爸麵前替你辨明。”

    “過去我總覺得是自己命不好,現在想想,還是我這個性子使然。世上的事,哪有都一馬平川的,其中暗壑湧動,深不可測,有時候更不在我們能意料之中。”吳碧貞微微歎了口氣,動容道,“身為女子,便容易感情使然,常常把自己的分量估的高了,便有些自不量力之嫌。其實回過頭想想,男子更冷酷無情,更善於利用人的弱點,這是我們身為女子天然的弱點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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