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吳歌(全兩冊)

第二十七回 風行草偃(1/5)

    第二十七回 風行草偃

    漢軍撤退的消息傳到洛陽,晉廷上下都舒了一口氣。最為心滿意足的當屬司徒王衍,他洋洋自得地表彰了自己居中調度的功勞,卻將東海王出征的功勞都幾乎抹盡。東海王司馬越自是極為不悅,但礙於王衍身為國丈,倒也並不敢去爭奪,隻上表說願意守在項城。

    誰知今上問明事端,卻令使節捧了天子佩劍賜給東海王,好言撫慰了一番,又駁回了王衍晉爵的奏承。

    朝堂之上如沸如騰之時,後宮之中卻平靜得如一潭死水一樣。阿琇所在的永巷更是與外界隔絕不通音訊,巷內皆用銅漿鑄地,一棵草木也不栽,何等的單調蕭瑟。她每日裏望著窗外飛雪茫茫,一絲生機也無。這日忽然無意向窗外眺去,卻見宮牆的縫隙裏迸出了一點新綠,雖然隻是小小的一顆綠芽,卻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來,那是滿目蕭條中唯一的一點活著的顏色。阿琇的雙眸中頓時有了光彩,她湊近窗前,細細地看那株小芽,舍不得移開目光。

    忽然一隻堇色的繡鞋恰好踩在那嫩芽上,阿琇一驚之下抬頭望去,隻見那人一襲月白繡花湘水裙外罩著一件墨金色的鶴氅,瞧起來端然有一股華貴的風儀,卻是闊別日久的羊獻容。

    羊獻容見阿琇的目光在自己麵上隻是一轉,旋又轉到她的足下,便向腳下看了一眼,隨即發現阿琇注目的焦點是什麽。她輕輕挪開腳步,隔窗淡笑道:“一別多日,公主近來可好?”

    阿琇靜默良久,輕聲道:“金碧棟梁與永巷冷宮,原也沒什麽好壞之分。”

    羊獻容心中一觸,點頭道:“不錯。”她見阿琇的目光始終聚在那一點新綠上,心中倒是微微詫異,望著她道:“公主如今倒這樣憐花惜草。”

    阿琇卻並不接話。羊獻容自覺無趣,又找話題道:“公主可知道,今日皇帝已經改年號永嘉了。”

    阿琇兩手微微發顫,麵色也有些發白。羊獻容瞧在眼裏,卻說道:“想起去年這時,我陪伴先帝在華林園一帶散步,彼時也是隆冬,忽然池邊傳來幾聲蛙鳴,眾人都覺得奇怪,先帝問道:‘這是什麽東西在叫?’”

    聽她說起去年之事,阿琇心中略有幾分詫異,但仍是靜靜地聽著。羊獻容瞥了她一眼,極是舒心地笑道:“當時齊王與今上都跟在後麵隨侍,齊王回稟道:‘這是蛤蟆’。先帝聽了卻問出一句甚是讓人驚異的話來,公主猜猜是什麽?”

    阿琇默想半晌,說道:“我猜不到。”

    羊獻容眸中含了深深的笑意:“先帝問道:‘此蛤蟆這樣啼叫不休,是為了官事還是為了私事?”

    阿琇麵上微微變色,心知自己的父皇蠢笨如幾歲孩童一樣,治國完全不通,卻不想如今還要這樣被羊獻容羞辱。她雙手攥緊拳頭,克製著自己不要發作。

    羊獻容隻作不知,慢條斯理地說道:“當時我與眾侍衛都不知該如何回答先帝的疑問,便是齊王也有些無措。誰知今上卻說道:‘陛下,臣弟猜想蛤蟆在官地鳴叫是為了官事,若是在私地鳴叫,就是為了私事吧’。”言畢,她略略一頓,又笑望著阿琇道,“今上應變之速,當時也令我刮目相看呢。”

    阿琇低頭看著地上,忽然覺得那一抹新綠亮得有些錐人眼目,她默然一瞬,方道:“有話直說吧。”

    羊獻容輕聲笑道:“公主果然是爽利人,我今日來找公主,是想請公主寫一封信給成都王。司徒王衍一直對成都王多有敬重,奈何成都王一直對司徒存有誤會。若是成都王能夠放下成見,交出白虎符,司徒大人未嚐不能為王爺洗清冤屈,重出輔政。到時候別說王爺可以施展才幹,便是公主也可以恢複尊位,享盡榮華。”

    阿琇細思了一瞬,忽然說道:“獻容,果然是你。”

    羊獻容微微一愣,神色十分不自然:“公主說些什麽?”

    阿琇卻望著她眨也不眨,說道:“昔時我隻是疑心,那晚在邙山行宮裏你跟我說的那番話是有人授意。如今看來,你果然和王衍有所勾結。”她見羊獻容臉色微變,更是證實了心裏的猜測,一字一句道,“獻容姊姊,你原本就已是皇後了,天下之貴沒有能夠勝過你的。你何必再圖謀這些權勢,你究竟圖些什麽?王衍又給了你多大的好處,能讓你這樣死心塌地地幫他?”

    羊獻容後退了數步,臉色鐵青道:“我今日來是讓公主想明白,如今這世上,像今上這樣通應變的才是勝者。成都王和公主如果能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會落到階下囚的地步。你昔日是不是對平陽有恩,你看她現在身為皇後了,又何時來看過你一次?人都是要為自己打算的,識時務者為俊傑,成都王手裏不過半枚白虎符,現在拿著有什麽用處?不要日後滅頂之災時才知後悔,公主好好想想我的話吧。”

    阿琇冷笑道:“我再不識時務,也知道大局為重。如今定是二十五叔對你和王衍起了疑心,漸漸疏遠了你們,你們便想到要用十六叔手中的虎符來對抗。你們這樣淺薄的計謀,連我都瞞不過,就算真寫了信給了十六叔,又怎麽能哄過他去?”她頓了頓,又道,“獻容姊姊,你如今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吧。”

    羊獻容眉間突地一跳,冷不防被她揭開了痛處,她盯著阿琇道:“我有什麽不好過的,先帝屍骨未寒,我依舊是太後。你道皇帝還是你叔父?他如今視你和成都王如眼中釘一般,若不是我保全你,你焉能活到今日?”

    “你若真的不後悔,便也好。”阿琇瞧著她有些戾氣的神情,無比失望地關上了窗子。

    羊獻容恨恨地一跺足,卻將地上那嫩芽重重地蹍了幾腳,直到蹍得一片稀爛,這才解氣地去了。

    夜深三更,北風呼嘯,陣陣如泣似訴。纖羅醒來時,卻發覺枕邊的人已不知去向。她心下大是疑惑,便趿鞋起身,向帳外尋去。一出帳門,隻見劉聰平時飼養的那對鴿子都咕咕地對著自己叫,她平時最討厭這兩隻東西,可今日不知怎的卻瞧著格外順眼,順手抓了一把稻黍喂給它們,可這兩隻鴿子卻並不領情,反而啄了她一下,幸虧她反應快,趕忙把手縮了回去。她氣道:“你們這些扁毛畜生,看我不把你們做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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