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神樂

木質的戲台上吹來了清風，腳底下“啪嗒”作響，先緩後急的吹拉彈唱有序地進行。 遠方的群山是青黛般的色彩，在碧藍的天空下，雪白的山巒好似在微笑，叢林匯聚成翠色的波浪，流向人間。 予莊芽唱誦著戲文，咿咿呀呀的歌聲混著台下人們的鼓聲和吼聲，洋溢著大山裏民俗風的原始野性。但長長的水袖在風中飄如羽翼，輕盈的舞姿優美動人，她像花中的蝴蝶翩然起舞，戲曲將終，樂聲漸弱，最後的樂聲渺遠歸茫，讓人想到傳說中山神返回天界時朝人間投下悲憫的目光。 但與曲不同的是，舞蹈卻到了激烈處。這一場戲曲，舞蹈與樂曲宛如冰炭相煎，人的心都仿佛陷入了雲煙，迷失在最後這一場幻夢般的古箏曲。 曲名為《降神》，最後的舞蹈是向山神降臨世間的英雄之舉的致敬。人們的先祖獻給祂的花就是雪蓮。 予莊芽旋轉著，轉了一圈又一圈，層層淡青裙擺盛開成一朵雪蓮花，笛聲如藕斷絲連般陷於喑啞，老人哽咽了，孩子也停下了嬉笑，人們仿佛邁入了五百年前，正親曆那一場與神的告別。 山風從古銀杏樹冠吹來，雪花驟然飄落，漫天飛舞。 風雪下，她沒有停止舞步。她仰望山峰，麵容清雅聖潔，目光繾綣憂傷。此時的她，不禁讓人想起嵐蒼山上的皚皚白雪。不，她更是那嵐蒼山的化身。 空中恍若平靜的湖麵上被誰投擲了一顆石子，湖麵上泛起的那一圈又一圈漣漪在人們迷茫的心中激蕩開來。 祂，正透過她的雙眸，降臨世間—— “咚”地一聲，鼓聲停息。“予莊芽”佇立在台中央，脫力地跪坐在地上，一旁的新手巫祝田鳶唇色同樣蒼白，隻是因為山間寒風的吹襲讓兩頰染上酡紅而具有了迷惑性，實際上她也同樣是腳步顫顫巍巍了。他們都感覺這次的戲曲好像不一樣。以往，最後的一曲神降是不會跳完的，因為難度很高。她上前，正打算扶予莊芽下台。 這時，巫祝田鳶卻看到“她”麵前的幾點鮮紅，她失聲尖叫。 “血！那是血！”眾人從迷狂中回過神來，他們均看見那是她的嘴角流下的鮮血。 台下一片寂靜，空中不知何時已是雪花停滯，彌漫著森寒之意。 以凡人之軀行神降之舞，原是禁忌！ 台下的老巫祝目光一凜，擺手示意他們趕緊將她攙扶下來。 巫祝們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幾乎是手忙腳亂，她們強行拽著她的雙手，要將她背離戲台。 她的身軀卻好像千鈞般，絲毫不動。 田鳶哆嗦著雙唇，從她身上傳來的威壓瞬間將她壓低了頭，她幾乎是匍匐在地上，眾人皆是匍匐在地上。 老巫祝是唯一一個在場還能保持站立的人。 這時，“她”悄然睜開眼，裏麵是一片霜雪般的白。 “她”睜開眼的那一刻，老巫祝田嶽跪倒在地，嘴中吐出了一口鮮血。但他對胸口的陣痛渾不在意，眼角通紅，眼瞳彌散。 “神！您降臨了！我，我是您的奴仆！” 從“她”的身體裏，祂醒來了。祂的目光，一片森寂。 如寒芒，如冷刃，如風葉，如淵冰。 “凡人……召吾至此，所求為何？” 古老的梵音隨之響徹在人們耳畔的一刹，眾人麵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