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貧女療飢江浙館 才士扶乩悲運蹇(1/3)

    周培公會試下第，一腔豪情熱血頓時化為冰霜。本來三場順利，自覺文章做得花團錦簇一般，斷無不中之理，不料得意之餘，在詩中將「玄」字不曾缺筆，犯了康熙的聖諱。這樣，八股策論再好也是枉然。卷子被貼，掃興出場，隻覺得京師的街道一下子變得那麽陌生，那麽遙遠，那麽灰濛濛、噲慘慘、冷冰冰的。法華寺的和尚、香客也像窺破了他的心思，投過來的目光帶著憐憫，又像是譏諷。他感受到的不是痛苦、愧悔，如果那樣，痛哭一場也就會輕鬆下來，他覺得周圍的一切對他有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冷酷，心像泡在冰水裏一樣，徹骨透髓的冷，冷……

    直到秋天，他的精神才逐漸好轉，但接著又得了一場大病，虧得寺中方丈粗通醫道，及時醫治。直到第二年春天才能走勤，不過已是骨瘦如柴了。但這場病反倒成了好事，在土炕上翻了幾個月「燒餅」，周培公終於想通了：自古能成大事立大業的人，有哪一個不是幾經磨難就平步青雲的？自己孑然一身來至京師，「張空拳於戰文之場，策蹇步於利足之途」，連這一點小小挫折都經受不起，還談什麽濟世立功呢？

    但此時身上已分文不存了。這天早晨，聽見寺中鍾響，周培公一下子想起今日乃是端賜節，便匆匆起身到後邊菜園子水井旁洗漱，打起精神今日要進城裏一趟——爛麵衚衕有幾座會館，那裏有的是有錢人，說不定會碰見個把熟人同鄉。

    待到爛麵衚衕時天已近午。這裏雖說房屋低矮，路麵高低不平，卻甚是熱鬧，遠遠就聽見叫賣燒難滷肉、餛飩水餃、鍋貼涼粉的喊叫聲。狹窄的街道兩旁膂滿了一個個的小攤販，什麽古董玉器、針頭線腦，故衣、綢緞、泥人、瓷器、名人字畫，拆字打卦、走江湖賣膏藥的應有盡有，周培公此時真有點飢腸轆轆，沿街噴香的小吃對他有著極強的秀惑力。周培公咽了一下口水，膂過一段小巷，見有一座不大的似廟似坊的門樓，上麵掛兩張泥金匾，一個寫著「湘鄂會館」，一個寫著「江浙同人聚」，便大步跨了進去。

    裏頭人很多，情形和外頭衚衕裏沒什麽兩樣，隻是除了賣吃的外，並沒有雜貨。夥計們頭上冒著熱汗，端著條盤，高聲報著菜名，忙著往兩廂一間間小屋子裏送菜送飯。迎門放著個賣豆腐腦兒的擔子，缸裏剛點出來的豆腐腦兒散發出一陣陣清香。守在攤旁的是一位姑娘，靦靦腆腆地坐在那兒，不像那些高聲喊叫的人，去招攬顧客。攤旁隻有一老一少在喝著豆腐腦兒。在牆邊有一個人看拆字先生給人拆字，卻不斷瞅著進來的周培公。周培公並不在意，隻朝那碗裏雪白的豆腐腦瞧了一眼，夾在來往的人群裏往裏進，那姑娘卻忽地起身叫道：

    「恩公！」

    「呀，是你！」周培公回頭一看，竟是在正賜門曾被劉一貴欺侮過的那位姑娘，便笑道：「我算什麽恩人……你原來在這兒做生意？」

    「爹爹病著，才好一點，起來不得。」姑娘紅著臉，從缸中舀出一大碗豆腐腦兒，又加了糖，不好意思地放在桌上，低聲道，「請恩公用一點吧，實在沒有好的——原來您這一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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