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仲在遠處置了一張木案,一爐香,一張琴,一幅畫,一壺酒,時而興起,輕彈一闋散曲;時而情動,執筆在紙上勾勒數筆,淡墨山水絕代佳人漸漸地便現出了輪廓。

    譚音在他身邊玩木料鉚釘,她對這些清雅的東西向來一竅不通,她認識的人裏麵,也就源仲會搞這麽多有趣又複雜的東西。她埋頭做了許多巴掌大小的木頭人,穿著不同顏色的小衣服,一個個蹦蹦跳跳地去找小二雞,圍著它腳邊一起轉圈,可惜小二雞的動作不可預料,沒幾下就給它踩倒一片小木頭人,她趕緊跑過去要將這些可憐的木頭人撿起來。

    忽聽源仲低低笑了一聲,他手指摸弄琴弦,調子忽然一高,錚錚數下,一洗方才的淡雅中正之調,變得纏綿溫柔,曲中引誘之意大增,就連譚音這種不通音律的都不由聽呆了,怔在那裏。

    他邊彈邊低聲吟唱:“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苞堆雪。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

    這是一首詠梅的曲子,原本曲調淡雅清冽,此刻在他手下卻纏綿至極,譚音像個傻子站在原地,直到一曲彈唱完,她還沒反應過來,回頭望向源仲,他撐在木案上朝她笑,雖然他什麽也沒說,但她覺得自己知道他心裏想要說的那些話。

    在他的夢裏她就知道了,高台上稚嫩的少年,細瘦的手掌,專注的目光。她一次下界,為了確認泰和左手的位置,對他來說,卻是三個甲子的食不知味寢不安眠。

    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譚音收回目光,假裝不在意。

    心裏有個聲音在淡淡地反駁:那你為何還要留在他身邊?為何要用神之軀現身?你敢告訴他你真正的目的是等他死嗎?如果說了,你是不是很怕?

    是的,她怕,怕他真正被傷心,可更怕的是他會離開她。源仲總是說,讓她不要離開他,但其實真正害怕的人是她,她不願想自己為什麽要害怕,因為想了也毫無意義,她隻能逃避。他們的存在不在一個層麵,何不讓他心滿意足渡過這一生,更何況,她的身體也開始隕滅……

    假裝遺忘自己的最終目的,他與她會有無比歡樂的一生——心底的聲音這樣說。

    譚音抬眼,源仲捧著畫朝她這裏走來,畫上寥寥數筆,白雪,山水,梅樹,佳人,仿佛呼之欲出。

    “這畫怎麽樣?”源仲笑眯眯地問她。

    譚音慢慢點頭:“嗯,好看。”

    他將畫卷好,用紅綢係緊,晃了晃:“回去掛臥房床頭。”

    譚音忍不住笑了:“為什麽是掛床頭?”

    他促狹地眨眼:“辟邪啊,畫的是神女呢!”

    這狡猾的有狐仙人,從不肯吐露真實心意,隻會旁敲側擊,然後用嬉笑的方式遮掩過去,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驕傲。

    譚音隻有笑,彎腰去撿木頭人,冷不防小二雞突然又開始抽風,轉圈轉得好好的,突然兩隻胳膊張開,呼啦啦,像風車似的打起轉來,源仲站得近,被它幾巴掌狠狠抽在背上,砰砰亂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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