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姐走上前來,笑道:“沒想到郭小姐也有這麽高的棋藝,實在叫人佩服。”

    李未央輕輕一笑,目光清澈:“這都要歸功裴公子,若非是他,我一個人也是難撐大局的。”

    裴弼心道,我剛才故意走出昏招試探,你卻能在危機關頭將棋路一一挽回,這樣的心力實在是讓人可歎可敬又可畏,若是可以,我不想與你為敵,隻不過你害死我的兄弟,這是血仇,咱們之間注定了不死不休。他站起身來,對李未央長揖到地,口中鄭重道:“從此之後,這第一棋手的稱號,我要讓給郭小姐了。”

    李未央看著他,神色不動:“裴公子過獎了,我可沒有這樣的能力接受這第一棋手的稱號。”

    裴弼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在這時候,小和尚快速地跑過來,滿頭大汗對著李未央道:“郭小姐,郭夫人馬上就要啟程回去了,吩咐我來尋你。”

    李未央點頭,向著裴弼,漠然施了一禮,道:“裴公子,告辭。”

    裴弼麵上帶笑,溫柔可親:“既然如此,我送郭小姐出去吧。”他陪著李未央,一直走到了花園門口。李未央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裴弼一眼,似笑非笑:“我以為裴公子一見到我就恨不得殺了我,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心思和我對弈。”

    裴弼笑容如常:“人這一輩子要經曆好多的不如意,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無一例外,裴徽的死有很多原因,很多時候是別人造就的。比如說郭小姐,你也不願意與裴家為敵,但是你的立場注定了郭氏與裴氏隻能幸存一個。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我體諒你的處境,你也應當明白我的心思。”

    李未央笑了笑,今天下棋開始,她越來越看不透眼前這位裴大公子了,心頭更加警惕,麵上不露聲色:“這就到門口了,裴公子請留步吧。”

    裴弼微微一笑,向李未央恭敬施禮道:“小姐慢走。”

    李未央快步向外走去,趙月不時回頭看向裴弼,心有餘悸:“小姐,奴婢實在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和裴公子下這棋局,而且還是幫著他對付那十八個高手。”

    李未央眉眼平靜,答非所問:“這位裴家的大公子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難道你不覺得嗎?”

    趙月歪著頭想了半天,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明白,李未央竟然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頭,一笑道:“好了,時辰也差不多啦,咱們該早點回去。”

    “可是小姐,主子不是要約見您嗎?現在就走?!”趙月吃驚得嘴巴都合不攏,可是李未央神秘一笑,卻是翩然遠去。

    郭夫人和兩位少夫人已經在馬車上等候李未央了,見她過來,郭夫人向她略一點頭,神色如常地吩咐車夫回去。馬車又行駛了兩個時辰,才回到了郭家。此時已經天黑,郭夫人帶著她們一路進了大廳,剛一進門,脫下了外麵的披風,立刻吩咐大廳裏伺候的婢女全都退了下去。

    齊國公和陳留公主原本坐在廳上喝茶,郭澄、郭敦都在一旁陪著說話。看到郭夫人遣散了婢女,陳留公主不禁側目。齊國公的眼睛下意識地朝著郭夫人的身後看去,一時怔住,等他醒過神來,不由冷汗都落了下來,快步站起身,厲聲道:“孽障!還不跪下!”

    一直在郭夫人身後的那個青衣隨從聽到這句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麵色沉重地道:“郭衍見過祖母,見過父親!”

    李未央微微一笑,今天自己這一趟收獲頗豐,目的不僅僅的為了上香祈福,更重要的是將郭衍接回郭府。事實上,郭衍在剛到大都的時候,元烈就獲得了消息,他秘密將信函送給了李未央,李未央便決定將事情告訴郭夫人,隨即他們定下了一條計策,借著上香為名,去慈濟寺一趟,將郭衍接回來。不過李未央沒有想到裴弼竟然也在那花園之中。她不希望對方發現郭衍的存在,所以才會故意用那一場棋局去吸引眾人的注意。

    齊國公卻沒有一絲久別重逢的喜悅,滿麵怒意,斥道:“你還有臉回來?”

    郭衍抬起頭來,他的容貌最酷似年輕時候的齊國公,那雙眼睛像是漆黑的墨一樣,眼形長長的,像一潭深水,劍眉十分英武,下巴中間有一條淺淺的美人溝,更加顯得豐神俊朗,再加上那一身儒將的英武之氣。在郭家的五個兒子之中,縱使連風流倜儻的郭導也沒辦法與他的風采相媲美。

    李未央瞧著他,不禁歎息了一聲,這樣的容貌這般的氣度,難怪陳冰冰一直愛慕他,不惜一切要下嫁他。也難怪,納蘭雪到今日對他念念不忘。在郭衍的身上有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讓人莫名就覺得動容的力量,而這種東西恰恰是風流公子身上不具備的。

    郭衍沉聲道:“兒子錯了,兒子願意被責罰,但是請您聽我的解釋。”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齊國公已經砰地將一杯熱茶砸了過來,那茶杯一下子砸到了他的額角,在茶杯落地的同時,他的額頭也被砸出了一道血口子,郭衍哼也不哼一聲,低下頭去。

    陳冰冰已經是十分心痛的模樣,她快步上前,跪倒在齊國公的麵前,顫聲道:“父親,無論夫君他做錯了什麽,請聽他的解釋,他一定有苦衷的!”

    齊國公怒聲道:“他有什麽苦衷!郭衍,縱然你打了四場敗仗,也不能誅殺主將!你可知道這是何等的大罪!更別提還妄想帶著自己的人馬離開大營!這足以說明你有謀逆之心,你還是我郭家的兒子嗎?還敢堂而皇之的回來,到底有沒有腦子?!”

    郭衍一聲不吭地聽著父親的訓斥,他的身子在卻在劇烈的顫抖著,幾乎說不出一個字。齊國公的話仿佛是鞭子一下又一下的照著他的心口在猛抽,所以他沒辦法說任何一個字來反駁。整個大廳之內所有人都不敢開口,空空靜靜的,讓人心驚,郭衍直挺挺地跪著,心中感到委屈、激憤,五味雜全,悲泣不能自勝,他突然一下子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大聲道:“父親!你若是聽完了兒子所說的話,還認為我該死的話,我情願自盡在這裏!”他的聲音極為悲涼,仿佛是走投無路的悲憤和絕望,李未央聽了也不禁心頭一悸。

    齊國公一直木然地坐著,額角不停的跳動,幾乎是強忍住暴怒的情緒,他根本不願意聽郭衍說什麽,他隻是無比痛恨這個兒子讓全家人陷入到這種絕境中去!陳留公主連忙勸說道:“有什麽事情,你聽他說完了,再發怒也不遲!”

    郭澄在一旁心急如焚:“父親,你聽二哥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啊!”郭敦也是眼睛裏含著淚水,想要勸說卻又不敢。

    齊國公強壓住衝動,一字字道:“我若是真的不想聽他解釋,又何必接納他進這個門,早在他踏入大廳的時候就打出去了!不,應該是綁他上金殿,以贖我郭家的罪過!免得全家人都要受他連累!”

    郭衍咬牙好不容易忍住了心頭痛苦,連連頓首道:“那趙宗本就是妨公害賢,嫉能妒才之輩,先前陛下讓我協助他攻打赫赫,可是他既不能料敵,又剛愎自用,絕不肯聽我的建議,以至於接連受挫,被赫赫的將領分段逐個擊破,鬆崗、下寨、儲安、長平四戰全部失敗,連他自己也被赫赫俘虜。為了救他,我率軍連夜奇襲敵軍大營,可是將他救回來之後,他非但不感激,反倒斥責我不聽他的號令才會造成四場戰役的失敗,事實上他從未聽取過我的建議,更每一次都將我送入死地!反過來他卻將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在了我的身上!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他並沒有因此而停手,為了掩蓋真相,竟連夜派人入軍帳要殺我,若非我及時醒過來,現在已經沒有命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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