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自利

    入秋後,天漸漸冷了,白芷知道李未央生性畏寒,便趕緊招呼人在屋子裏升了炭火。

    入夜,光透過雕花窗欞上的薄薄窗紙,把淡淡的影子,照在泥金描山水圍屏上,與鏤空熏箱中跳動的炭火相映成趣,整個屋子裏增添了一種宜人的溫暖和寧靜。

    李未央枕著緞麵的錦繡軟枕,眯著眼睛看看窗外的天光,口中慢慢道:“拓跋玉已經快要回來了吧……”

    她現在可是極其盼望著拓跋玉的歸來呢,希望蔣家人喜歡她送的這份大禮。

    最近這段時間,李蕭然在皇帝身邊的地位越來越高了,朝中大臣們是敏感的,當他們發現李蕭然日漸受寵,尤其是這次皇帝對救駕的蔣家毫無封賞,甚至大為斥責之後,更是益發肯定這種判斷,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在這場站隊中偷偷向他靠攏,李蕭然的實力在不斷的增強。

    李蕭然為此倒是對李未央有了三分感激,他沒想到這個女兒在他看來全無章法的亂攀咬,居然也讓皇帝疏遠了蔣家,三日前,蔣厲已經上了請求回京丁憂的折子,不出一日,皇帝已經下旨,準奏了。因此,蔣厲不日便要交出兵權回京,這樣一來,蔣家就剩下一個蔣國公獨撐大局了。

    白芷看見李未央似乎睡不著,便低聲道:“小姐,您還在憂心麽?”

    白芷在幾個丫頭裏麵,是最聰明,學習能力最強的,但是她畢竟是個丫頭,很多事情她並不懂得。李未央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不是憂心,而是很期待。如今不光是我們,蔣華也已經開始行動了,如今的南疆,怕是不太平,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有趣。”

    白芷就露出疑惑的神情。

    李未央淡淡道:“百多年來,大曆的南疆一直飽受沂南國軒轅氏的滋擾,他們仗著人強馬壯,勾結南疆邊境一些城市的富商,時不時就來劫掠,偏偏等大軍壓境,他們就又都不見蹤影了,所以這個頑疾從來都無法真的徹底根除。最近的十年來,沂南已經有了新的統治者,開始忙於建設和發展城市,局勢已經相對安定,長此以往,南疆自然不需要蔣國公。偏偏在皇帝就預備要換將的時候,南疆又開始不太平了,而且還不是小打小鬧,是大軍壓境,你說,是因為沂南國無事生非呢,還是另有緣故?”

    白芷吃了一驚:“小姐的意思是?”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輕聲道:“我沒有什麽意思,我隻是覺得,皇帝派拓跋玉過去,未必不是有試探蔣國公的用心,但拓跋玉若是處置不當,反倒會被誣告成動搖軍心的禍患,我相信蔣華一定是早已做了充足的準備,設了陷阱等著拓跋玉去鑽,可是到底誰會落到陷阱裏,一切還是未知數……”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似乎是睡著了。

    白芷看了一眼李未央沉靜的睡顏,輕輕的笑了笑,替她將被子掖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拓跋玉果真回朝,而且一回來立刻進宮,上了一道奏章,彈劾蔣國公“擁兵自重,怯戰縱賊”。

    太子大吃一驚,他原本以為,數遍滿朝,除了蔣國公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適的將領可以統禦南疆大局了,由此他得出一個結論——在南疆戰亂平定以前,蔣國公都是安全的,可他沒想到,拓跋玉竟然一回來,立刻上了這道奏章。

    但最震驚的人是蔣華,按照他的布置,拓跋玉不但應該死在南疆,而且是以謀逆的罪名成為大曆朝的罪人,可他不但平安回來了,而且神采奕奕、一鳴驚人。

    太子匆忙帶著蔣旭、蔣華等人進宮,想要為蔣國公說好話,可是皇帝卻沒等他們開口,已經勃然大怒道:“好好看看這些奏章!”

    蔣旭抬起頭來,卻見到四個小太監,抬著個紅銅色的木箱進來,木箱正好落在了蔣旭的腳底下,發出砰地一聲悶響,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理發顫。等到打開一看,滿滿的都是奏章,蔣旭有點膽戰心驚地看著蔣華,對方卻衝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驚慌,先安定下來再說。

    皇帝隨手拿起一本奏章,丟在了蔣旭的臉上,奏章啪的一聲發出脆響,蔣旭連忙跪倒在地,皇帝冷冷道:“參將周物天參蔣明遠貽誤軍機!”

    沒等蔣旭說話,皇帝又再拿起一本念道:“兵部侍郎霍興參蔣明遠截留軍費!”蔣旭又是一陣心驚,皇帝不等他沉下心來,接連念了七八本,全是參劾蔣明遠的奏折。一本本有著堅硬外殼的奏折打在蔣家眾人的身上,每一下都生疼無比,蔣旭渾身發抖,而蔣華已是滿麵壓抑的憤恨,他拚命地俯下身子,克製住內心的暴怒,不敢讓皇帝看出他的真實想法,就算皇帝念了這麽多,箱子裏的奏章還是滿滿的,可見有多少人上了彈劾的奏章!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些人裏麵,甚至有許多是蔣家的舊部,為什麽他們會反過來咬蔣家一口?怎麽可能?天底下會有這樣奇怪的事情?!甚至於他們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皇帝一字字道:“擁兵自重、靡費軍資、貪贓枉法,避敵怯戰?天下還有這樣的臣子嗎?”說到這,皇帝的聲音變得無比尖銳。

    蔣華額頭上的冷汗再也控製不住的留了下來,他終於知道拓跋玉是幹什麽去了,密探傳回來的消息是他根本沒有去視察,整日裏遊山玩水,玩的不亦樂乎,原來自己都被拓跋玉的假象欺騙了,他根本就是去收買人心的!

    此刻,蔣華終於回過味兒來了,拓跋玉早已兵分兩路出發,一邊是他帶著大批人馬浩浩蕩蕩從京都走,另一邊是他請了鏢局押送了一百箱的金銀珠寶秘密前往南疆,李未央讓拓跋玉安排人手去收買人心,凡是願意倒戈的,便給予他們難以想象的財富,不願意或者假意投靠的一律殺了,管他是淹死也好,從馬上摔死也好,隻要不肯上奏章一概暗中除掉,就是為了怕他們走漏消息。當然,為了防止蔣家知道,事先在選擇官員的時候,李未央就依靠著她曾經的記憶和拓跋玉從南疆收集回來的消息,一一為拓跋玉作了甄別,哪些人唯利是圖,那些人貪圖享受,哪些人是死忠派,哪些人是非除不可的——所以,真正因為不肯投靠而被暗殺的,不過一人而已,正因如此,才沒有驚動蔣家人。不過,實際上是李未央多慮了,蔣海一死,蔣旭救駕的舉動又被世人詬病,蔣家已經無比落魄,根本顧不上麵麵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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