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香奩不獨夜珠明,才子風流事事成。

    人麵桃花生死夢,章台柳色苦甘情。

    鬆蘿葉契心如一,雪月評章句共賡。

    驅犢豈須尋麈尾,吹簫請聽鳳和鳴。

    卻說錢生,以白雲峰不知去向,正在憂悶,忽聞報說,有一賈文華要見。忙欲出迎,隻見文華已走進廳上,向著錢生連連揖謝。錢生道:"向日速於出京,不及候兄一麵,以後音無信息,鄙衷時為怏怏。不知賈兄,幾時得釋?"文華道:"仰賴錢爺一言超豁,數日之後,幸即脫獄。及詣尊寓叩謝,不料錢爺已出京三日了。因有賬目未清,淹留半月。恰值聖上登基,裴孝廉已貶徙為軍。穀期生亦為仇家所殺。"錢生撫掌稱快。

    文華道:"仰托厚愛,無恩可答,今日特報一樁喜事,以贖賀遲之罪。"錢生笑道:"更有何喜,重煩遠報?"文華道:"聞得錢爺,向在東昌,曾與白家又有婚姻之約。今如夫人回生已久,錢爺為何置之度外?"錢生驚問道:"這件事,小弟從未告人,不識吾兄何以知之?"文華道:"仆自北京回來,偶從桃葉渡邊經過,與白翁邂逅相遇。彼此問了鄉貫,敘話移時,不覺契密。那白翁便談及錢爺訂姻一事,又說道:'小女幸已再生,隻不知錢爺,為何一去又無消息。'便把書信一封,著某持奉。仆抵家之後,即刻造府,不意台駕在京。因此特來相報。"便向袖中,將書取出。錢生接來,拆開一看,不覺喜動顏色。原來是七言古體詩一首:詩曰:憶昔相逢日暮陰,梅花靜掩繡戶深。

    桃燈共坐一窗雪,身未許郎先許心。

    伯勞飛燕兩分別,夜夜憑樓望明月。

    瑤琴聲斷蟲網多,翠幕荃菲香頓歇。

    未及邛山掩墓門,情通冥漠仍返魂。

    重見落梧秋雨暮,斷雁淒風桃葉渡。

    回生之事非渺茫,數行遙致胸中愫。

    盟言曆曆郎自知,憐取相思又一度。

    便留文華書房待飯,持詩以語小姐。小姐見詩,亦歡喜道:"文藻燁然,誠香奩佳句也。既有此事,何不迎聘至家,以完姻好,妾決不效那妒婦之態,使君作負心人也。"既而道:"君讀詩,必知綠衣黃裹之語,此事雖不敢阻抑,然勿使妾有積薪之歎為幸。"錢生笑道:"夫人乃蘋蘩之主,譬如軍中元帥。若白氏女則偏裨小將,旦夕荷戈以受指麾耳。"小姐亦為解頤。錢生又稟知範公,範公驚訝道:"還魂之事,世所罕聞,有此奇異,極應聘納。"錢生乃辦具聘儀,即浼文華為媒,擇吉娶至。定情之夕,細看風姿,妖豔如故。是夜,就在白氏房中,小姐談笑自如,略無醋意。瑤枝向生,細訴思念成疾,及幽魂夜會,以至回生始未。悲喜交集,因歎道:"今夕之緣,實出天意。回思往事,恍若夢寐耳。"既而笑道:"昔日若從君命,今夜白絞帕上,無以為質矣。"生急摟之就寢,交會之歡,綢繆徹旦,唯恨玉漏相催,金雞嗚速耳。然生雖在極歡之際,每一感念友梅,不禁悲歎。

    時會稽縣書吏、皂快等,到京迎接,已十餘日矣。錢生乃擇吉起程,先至祖居,辭別叔父,然後拜辭範公,小姐與老夫人,免不得灑淚而別。不則一日,到了蘇州,至家參拜太夫人。

    禮畢,崔子文、李若虛同來拜賀,餞生倒屣出迎。子文一見,執手而笑道:"金榜掛名,洞房花燭,人間樂事,都被吾兄占盡矣。"若虛道:"九畹不是凡人,當是玉皇香案吏,暫時滴下耳。"錢生道:"小弟學業未優,謬叨製錦,不知兩兄,何以教之?"子文道:"作令不難,隻要愛民如子。不執一偏之見以折獄,則獄不冤:推不忍人之心以用刑,則刑不濫。"若虛道:"衙門吏役,雖是作弊太多,然以吾兄聰敏絕倫,不患為人所欺,隻患明察太過。"錢生謝道:"有辱大教,願書之座右,以當弦韋。"少頃,陸希雲亦至,錢生迎人坐定。忙命左右,備上酒來,序坐而飲。子文道:"今日此會,不減昔年海棠花下,可羨九畹兄,出宰名都,希雲兄掄魁秋榜,隻我兩人,黑貂裘敝,猶刺蘇秦之一股,能無愧感。"錢生道:"梅山之言,既驗於弟,則吾兩兄,必在來科折桂矣。"四子各敘衷懷,直至薄暮而散。時寧馨年已三歲,生以太夫人命名,不忍改易。因即取名嗣馨,聞子文有女,亦年三歲,遂托若虛為媒,下了允定之禮。又差人至桃葉渡,迎接白翁夫婦,管守田房。自與家眷,刻日赴任。原來秋煙姐雖然生於,做人謙卑謹厚,小姐既有賬木之賢,瑤枝亦秉塞淵之性。故忙則佐理中饋,暇則品題花月,情分相投,猶如嫡親姐妹一般。所以太夫人十分歡悅。方舟抵武陵,忽見陸希雲遣人趕至遞書,錢生接書開視,簡上寫著:日者,仁兄榮蒞,弟以賤事,偶往百花撇,不及歌驟駒為送,欠甚欠甚。茲啟:賣花梅嫗,獲罪門下,雖決海波,流惡不盡。然細查首惡,實係心如。今嫗坐獄數月,染病垂危。倘獲海涵,使嫗苟全殘喘,則仁兄度量之宏,尤勝於文穆矣。異日弟躡山陰之屐,當造貴治,暫分半榻,以看河陽滿縣花也。臨楮神馳,餘不盡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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