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訪津浦線 36 舊氣的滁州

鐵路作為近代主流交通工具,最初設立車站的作用有兩個,一個是為旅客遮蔽風雨,方便上下車;一個因為最初的鐵路都是單行線,車站是避讓車輛的場所。津浦鐵路建成初期,沿線共設81個車站,站間距離一般在10公裏以上。除了省會城市,車站的規模一般都比較小,車速也慢。在站台上,人們甚至可以追著火車跑,為遠行的親人送上最後的祝願。車站也是心的宿地,旅行者的客棧,給東來西往的人們以慰藉、蔭庇、幫助,使他們得以休息疲憊的身軀,恢複倦怠的精神,然後以新的飽滿的精力邁向遠方。

20世紀80年代時結婚有了孩子,娘倆住在嶽母家。每到周末,我都去探望妻兒。那時火車不多,長途汽車也慢,由徐州到蚌埠、水家湖而淮南,250公裏的路程要六七個小時,經常在水家湖站等車。低矮的小站房,裏外兩間,總是擠滿了旅客,人聲嘈雜,煙氣彌漫,卻很溫暖。記得有一次列車晚點,淩晨3點鍾才趕到淮南。不忍心打攪睡夢裏的親人,在候車室裏打坐到天亮。車站像白發蒼蒼的老母親,不管你多晚歸來,總是不嫌不棄,敞開胸懷擁抱你。或許,就是因為車站,世間多了一份冷暖的關懷。鐵路溶進了當地的人情風貌,顯得真切自然。

有一天,南方的朋友問我,你知道滁州老站嗎,應該去看一看的。這是滁州給我的第一個信息。雖然這個信息很快混在一堆一堆的信息裏,但是,我始終惦念著。盛夏的一個周日,我走近舊氣的滁州,古意森森的滁州。樸素的滁州老站,每日相隔10分鍾的機車碾壓熏染,風馳電掣般速度的穿行磨礪,時間隧道裏一幅鐵色蒼茫。像南線的大多數老站一樣,站房統一為四合院式的小院落。寬寬的宮廷式屋簷,厚厚的黃色牆體,深深嵌進去的窗戶,緊靠在鐵路邊上。出了站房就可以踏上列車,十分方便。空置的站房擠住了好幾戶人家,幾乎都有搭建,努力向外伸展著生活的空間。因而,除了瓦楞覆蓋的屋頂,已經沒有視角,看不出舊日的模樣。車站周圍的老建築,諸如票房、住房、辦公樓、澡堂,也都淹沒在七擰八拐的胡同裏。隻能憑借聯想,勾勒昔日的繁華景象:車站的設立,惠及了一方百姓。站前旅館飯店林立,商賈雲集,貨物堆積如山。街上經營的項目,五行八作,一應俱全。車站是旅行的起點,挈婦將雛的百姓蜂擁擠車,小孩的奔跑聲,大人的呼喚聲,晦澀或鮮亮的麵孔,幸福或悲愴的故事,供人們無數次地解讀。

如今的滁州老站是明朗和易於接近的。它與新站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是鐵路迷周末巡遊考察的一個比較好的選擇。老貨房還在使用,牆壁上依稀保留著青春時的色彩。甚至還有平交道口,等候列車通過的時光像是回放20世紀30年代的無聲影片,仔細品讀,才能明了肢體的語言。舊時的碎片既不顯得平淡,也不過分招搖。像路邊執扇老人的目光,包含世間的一切。老街是古城遺製的縮影。在今天快速轉型的社會,個別藏在偏遠深處的老舊鄉鎮,如果沒有被造城運動大肆摧毀的話,加上當地政府的保護,或許還能保留一兩條老街老巷,可以供人們閑暇時走走轉轉。自然地想起天真的童年,將美麗的碎片貼在似曾相識的街景上。

滁州地名取自滁河。新站建在老站的東麵,線條清晰,通透通暢,形似滁河的波浪。站台上鋼柱的風雨棚和天橋,別具一格,令人想起鐵路的最初和永恒。如今車站不僅是行者的驛站,更是一個城市以至一個民族的精神家園,留下永遠的青春與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