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魯國的孔子,享受著國老的待遇,也就是起著參與議政的作用。不是決策者,也不是政策與決定的執行者,但是卻可以對於國家的重大問題發表自己的意見,或者受到當權者的谘詢。待遇當是不低於走時的六萬俸祿,雖然沒有具體職務,政治待遇卻要高於一般的大夫。如果尋找“顧問”的源頭,恐怕最終要落到孔子的頭上。

    晚年孔子在魯國政壇上的地位與作用,在他剛回到魯國不久,便因為季氏的田賦改革而得到了具體的驗證。

    《左傳》魯哀公十一年記載了這個事件:“季孫欲用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這次季康子所實行的田賦改革,即由原來的丘賦改為田賦。那時是“方裏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丘出馬一匹,牛三頭”(《左傳定公十一年》),魯國與齊國戰事頻繁,所需各種費用相當巨大,原來的田產與家財一塊計算賦稅的“丘賦”已經不能適應現實的需要。在此情況下,季康子決定實行新的“田賦製”,將田產與家財各為一賦,也就是說新的田賦製要比原來的賦稅增加一倍,也就是每丘要出兩匹馬、六頭牛。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季康子派家臣,也是孔子的學生的冉有就田賦問題前去谘詢,實際上是要孔子表態。這既是檢驗孔子對於當政者的支持度、順從度,也是想利用孔子的表態,來減輕因增加百姓負擔而帶來的壓力。但是冉有三次問詢,孔子均不作明確回答,隻是說“我不了解情況”。冉有見老師分明有著明確的態度,卻以“我不了解情況”來搪塞,有些著急,便說:“老師是國老,現在這個事情需要你表態後才實行。為什麽老師就是不表態呢?”

    我估計冉有詢問的時候,肯定不是一個人在場。隻是到了隻剩冉有一個人的時候,孔子才私下對冉有說:“君子的行政措施,應該在合於‘禮製’的範圍之內,施於民的一定要寬厚,國家的政策規模要適中,取於民的一定要少(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果按照這個原則,我國原來實行的‘丘賦’也就夠用的了。如果不按照禮製去辦,而是貪得無厭,即使實行了他季氏的田賦,也會入不敷出。”雖然是私下談話,可是在關係著魯國政局的大事上,孔子依然毫不含糊。他接著更加嚴厲地對冉有說,“你和季孫若要依法辦事,那麽有周公現成的法典可以遵守。若要任意而行,那又何必來問我的意見呢?”

    對於季氏的田賦問題,《左傳》上說的是“貪冒無厭”(貪得無厭的意思),《論語》則稱之為“聚斂”(搜刮民財),《孟子》指為“賦粟倍他日”(賦稅比以前多了一倍),如此看來,季氏的田賦之變,嚴重地增加了農民負擔這是肯定的。從孔子嚴厲的回答,也可以看出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和他的原則性。而“施取其厚”與“斂從其薄”的主張,更是帶有著孔子一貫的“仁政”的色彩。這既是他仁心的自然反映,也是他施仁政的一貫主張。尤其是在春秋末期,貴族統治者置民眾生計甚至生命於不顧,瘋狂擴充各自的地盤與權力的時候,這種“仁”心與施“仁政”的主張,更顯得彌足珍貴。他的貧苦出身以及幾乎貫穿一生的窮困與蹉跎,更令他的這種民本思想有了深厚的根基。至於他事必以周禮為準則、為解決問題的鎖鑰,而沒有以向前看的姿態找到新的救世辦法,這既有他保守守舊並導致一生碰壁的一麵,也是時代的局限所致。

    估計冉有的問詢當是在魯哀公十一年的冬天。知道了孔子的態度的季氏,並沒有停止自己實行田賦製的腳步,緊接著在魯哀公十二年的春天,就全麵推行了田賦製。氣憤的孔子當然拿季氏毫無辦法,但他卻對於在季氏家中有著相當權力的冉有,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孟子離婁上》如實記下了此事:“求為季氏宰,無能改於其德,而賦粟倍他日。孔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嚴厲到了不承認冉有是他的學生,並號召他的弟子們可以大張旗鼓地批評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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