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穆在說到孔子仕魯的時候,有這樣一句準確的概括:在魯君臣既有起用孔子之意,孔子亦翩然而出。雖然開始隻是一個中都宰,一個不大的縣長,但是孔子的喜悅心情是真實的,“翩然而出”,正是五十一歲的孔子出仕時心情的寫照。但是一個中都宰就讓五十一歲的孔子如此“翩然”,也從另一個側麵透出了孔子悒鬱不得誌的悲涼。從三十而立到五十而知天命,二十年的時間裏,孔子沒有遇到一次真正能夠出仕的機會。他的設教授徒,既是一種積極的進取,也有一種麵對亂世的無奈。

    終於可以有一個地方,可以去具體實施自己的理想了,他怎能不“翩然而出”呢?

    在中都宰的位上,到底做了什麽事情,很少有曆史記載,司馬遷也隻是說:“孔子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則之。”才不過一年的工夫,中都縣周圍的地方都在效法中都的做法。《孔子家語》倒是說了幾條孔子定的規矩,如“長幼異食,強弱異任,男女別塗,路無拾遺,器不雕偽。為四寸之棺,五寸之槨。因丘陵為墳,不封不樹”。雖然其中不乏進步之處,如按照年齡大小來分配食物,按照體力強弱分配勞動任務等,但是若果僅隻限於此,恐怕還不到“四方皆則之”的地步。孔子與他的弟子們,在中都肯定還會做了更多的事情,這從魯定公的一次接見裏就可以體會出來。魯定公問他:“學子此法,以治魯國,何如?”就是用治理中都的辦法治理魯國可以嗎?孔子回答得相當有信心:“雖天下可以乎!何但魯國而已哉?”用我的方法治理天下都可以,何況隻是一個魯國呢?

    於是,一年之後,他便被另任為司空,再任為大司寇。

    魯國國卿為上大夫,季氏為司徒,叔孫氏為司馬,孟孫氏為司空。既然孟孫氏為司空,孔子的司空隻能是小司空,即孟孫氏的助手,屬於下大夫之職。好在在此職位時間很短,便被任命為司寇。司馬遷之所以在“司寇”之前加一個“大”字,是區別前麵所擔任的小司空之職。這個大司寇,則已經是與三卿並列的上大夫了。能以一貧賤出身而躋身於上大夫之列,在統治者是相當鄭重其事的,我們不妨讀一下孔子的任命書:“宋公之子,弗甫何孫,魯孔丘,命爾為司寇。”(《韓詩外傳》)

    孔子真正以自己的理想與政治抱負來實施的,是在大司寇的職位上。

    他任司寇時,倒是強調教化作用,反對濫施刑罰。比如,有一次在處理父子訴訟案時,麵對父親告兒子不孝、兒子告父親打人的控告,問清情況的孔子並沒有立即判誰的罪,而是把他們監管起來讓他們各自反省。等到都想通了並且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不對之處,孔子竟然把他們全部釋放,結果是自此父慈子孝,連個口角也不再發生。但是當政者季桓子對此提出批評,認為孔子是背離以孝治民的道路。但是孔子仍然堅持自己的做法,認為“上失之,下殺之,其可乎?不教其民,而聽其頌,殺不辜也。”其中心意思就是強調為政者要做表率,反對不教而誅,主張不殺無辜、不濫施刑罰。還是在孔子的司寇任上,有一次從衙署下班回家,路上聽到了自家馬廄失火的消息。他首先關心和問及的,是人有沒有受傷,而沒有問及馬匹及財產的損失情況。雖然隻是一件不大被人注意的小事,卻也反映著孔子內心深處對於人的重視,而且越是這種應急的時候,越是能夠看出人的根底的善惡。

    我們從《論語顏淵》中,還可以聽到孔子與弟子子貢討論為政道理的記載。孔子說,如果有充足的糧食,又有充足的軍隊和武器,政府就可以得到百姓的信任。子貢問得很特別,他說:“如果迫不得已必須要從糧食、軍隊與武器、百姓的信任三項中去掉一項,那麽去掉哪項合適呢?”孔子說去掉軍隊與武器。子貢說如果還是迫不得已,必須從這剩下的兩項中再去掉一項,那該怎樣取舍?這時孔子回答得很堅決,也很經典,以至於成為了各色政府共同標榜的原則“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那就去掉糧食。沒有糧食不過餓死,自古以來誰都免不了死亡。但是如果人民對政府失去了信心,國家是立不起來的,也就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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