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心的情感傾向來說,真希望孔子當年沒有殺少正卯。要是沒有殺少正卯,一個“溫、良、恭、儉、讓”的孔子,是多麽的完美。

    雖然這樣主張,但是還是常常會閑坐遐思,遙想孔子當年,一遍遍地問:殺了嗎?會殺嗎?為什麽?但是,一個無法回避的答案,還是最終將這遐思擊得粉碎:孔子確實殺了少正卯。

    孔子真正在魯國出仕為官,隻有四年的時間,是在他五十一歲至五十五歲間,即公元前501年(魯定公九年)-公元前497年(魯定公十三年)。按地區麵積,魯國在諸侯國中算不上大國,但是按照政治影響與國力衡量,魯國則可相當於一個中型國家了。這四年間,孔子前後共擔任過三種職務,一是中都宰,也就是中都縣長,地點在現在的山東省汶上縣;二是魯國的小司空,大致相當於現在的建設部部長助理;三是擔任魯國大司寇,當與現在的公安與司法部長相仿。

    為了出仕,孔子做了長期的準備,包括知識儲備、技能訓練、思想的成熟與精神的磨礪,以及社會聲望、社會影響的日益擴大等。

    毋庸諱言,孔子有著強烈的出仕情結,說白了,就是孔子特別想當官。至於他為中國的知識分子是帶了個好頭還是帶了個壞頭,我們不必糾纏於此,隻應將一個真實的孔子重現曆史的舞台上。

    青年時代連管理倉庫、牧管牛羊的委吏、乘田一類不能入於“仕”之行列的小官,他都積極地承擔並盡心盡力地做好,這既有他敢於麵對艱難困苦、性格堅毅的一麵,也有他想方設法擺脫窮苦處境和改變卑賤身份的現實想法。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甚至也不是一切都超拔超脫的聖,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僅僅比常人多了一點治世理想、治世理念,多了一些知識與膽識的普通知識分子罷了。“性相近,習相遠”,人的孔子隻是在不斷地“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積累之中,完成了多次人生飛躍從而靠後天努力,走到了一種堪為後世楷模的崇高境界。

    關於公元前517年孔子的適齊,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還有這樣的記載:“為高陽子家臣,欲以通乎景公。”高陽子是一個名聲不好的齊國貴族,但是為了能夠得到齊景公的重用以達“出仕”治世的目標,孔子可以做一個名聲不好的貴族的家臣。後世儒者多認為這不可能,至聖先師怎麽會做這種事情呢,並把這種記載視為對於孔子的誣蔑。

    千百年來我們對孔子的認識往往走入兩個死胡同,一個是對孔子完全的崇仰讚頌,不許任何人表示哪怕一點不滿與懷疑;另一個則是對於孔子完全的貶損,認為他是保守倒退的鼻祖,一無是處。兩個死胡同,尤以第一個死胡同的人最多,是社會關於孔子認識的主流。幸好還有忠實的孔門弟子整理出記錄老師言與行的《論語》,讓我們得以從零碎的記錄中窺見孔子的原貌。其實拋開了這兩條死胡同的拘縛,靜下心來想想,就會看到一個真實的孔子,一個性情的孔子,一個講究實際的孔子,一個靈活幽默的孔子。有時曆史並沒有那麽複雜,隻是被後世之人想複雜搞複雜了。司馬遷畢竟了不得,他對孔子那樣的“高山仰止”,卻沒有因此蒙住了雙眼,依然如實地記載孔子為高陽子家臣之事,並不像後世的儒者們隻知閉上眼睛去崇拜。還有那個對孔子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台灣學者錢穆,也有著清醒的頭腦。我同意他這樣的觀點:“孔子弟子為家臣者多矣,孔子不之禁,則孔子不恥為家臣也。且委吏乘田,獨非家臣乎?”(《先秦諸子係年考辨》)是的,委吏、乘田,不是更小的家臣嗎?

    我們當然記得前麵提到的那個陽虎,那次他是見到了孔子的。他多次求見都被婉拒,這次他用了個計策,想不到孔子也還了個其人之道。但是冤家總是路窄,想不到在孔子趁他不在家去致謝後回家的路上,偏偏正好碰上了從外麵回來的陽虎。看到孔子愛答不理的樣子,陽虎也就顧不上客套了,直奔主題、急切地勸說孔子趕快出仕。《論語陽貨》裏有一段相當精彩的場景與對話的描寫:“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真是如見其人如聞其聲。陽貨喜不自禁地說:“來吧老兄,別躲我了,我有話對你說呢。”孔子不答,隻是禮節性地走過去。見孔子不答,陽貨又接著說:“自己有德有才,而聽任國事一塌糊塗,這樣的人能算是仁人嗎?”其實陽貨話中還藏著話,意思是你孔子不是整天地講仁愛嗎?國家都這樣了你怎麽還裝作沒事人似的視而不見?孔子還是不答,其實沉默裏也有潛台詞:國家的這種局麵還不是你這樣的家臣與你家的主子季氏鬧騰的,還有臉與我談仁愛!見孔子還是悶葫蘆,陽貨索性一口氣把心裏的意思講完了:“這樣的人怕不能算仁人吧!自己很想出仕做事,而又屢失時機,這樣的人能算聰明人嗎?怕不能算是聰明人吧!時光一天天過去,歲月是不會等待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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