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一言不合便生嗔,錯配姻緣恨莫伸。

    矛盾漸成形骨立,癡聾應解獲長齡。

    話說張氏鉤引丈夫吐出真情話來,嗬嗬冷笑道:“大丈夫不能軒昂成立,反思量妻子的財物,豈是個長進漢子?這也不難,待我尋條繩子懸梁自盡,你另娶一位有嫁資窈窕娘子,豈不美哉?何必恁地煩惱!”瞿瑴聽了這句話,把一肚子酒都驚醒了,改口道:“我自說耍,娘子就認真起來。俗言道:錢財如糞土,情義值千金。我怎敢怨著娘子?”張氏道:“要知心腹事,但聽口中言。況未言之先,細察動靜,早知君意。今無他說,君再以顏色加我,惟死而已!”瞿瑴驚惶,宛轉虛心寬慰,勉強趨承,慍色暫更為喜色,愁腸權且作歡腸。這張氏見丈夫如此小心趨奉,隻索罷了。

    忽一日,聶媽媽令家僮送一擔盒禮來,講是女兒母難之日,打一箸素麵,請親家和安人一坐。鬱氏歡喜,忙整備筵席,就接親母過門,又請淩婆和鄰族女眷們陪宴。酒至半席,邀眾人入側廳裏吃茶。淩婆和張氏且到臥房裏淨手,張氏坐在牀櫥上低頭垂淚。淩婆問道:“大娘子為著甚事,恁的憂愁?”

    張氏歎口氣道:“一言難盡。我若告訴媽媽,好生慚愧。”淩婆道:“我與你怎講這話,大娘子平日間說說笑笑,甚覺親熱有趣,為何近日愁眉不展,顏色憔悴,見了人沒些話頭,這般寂寞,動因何故?可對老身實言,待我替你散悶則個。”張氏道:“恨隻恨我命薄,嫁了個無情無義不著肉的丈夫,終日慪氣,幾次要尋一條死路,隻因牽掛著爹媽,臨期手軟而止。”淩婆道:“嗬呀,後生家怎講這話?怕少了穿的吃的承值的,去尋這條門路?你看街坊上乞丐的貧婆,披一幅、掛一片,拖兒係女,兀自求食過活。你是個天上人,正好受用。縱然大官人有些尷尬處,夫妻情分,不必認真。”張氏道:“媽媽見教甚是。我也思量夫婦之情,雖有些氣蠱,隻索含忍。還有一件,我那婆婆的勢利,嬸嬸的裝作,難以入眼,教我如何過的日子?”淩婆道:“你且講恁地勢利、裝作我聽。”張氏道:“我當初嫁到瞿家,也是媽媽說就。因為妝奩不整,暗中受了散言碎語,無奈含淚自知。我的媽媽,你知道麽?今日婆婆見聶氏有些財物,你看他何等趨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隻除他不開金口,放出屁便是香的。別樣的勢利且慢提起,單說他今日生辰,聶家不過拿幾個盒禮來,何必驚天動地,大排筵席,請張接李,趨迎這財主婆?可憐,可憐,我到他家數年,過了幾度母難,誰人提起『生辰』二字,我家媽媽幾遍價上門,有誰偢倸?天大人情,待一餐現成茶飯,掇轉身去了。怎似今日喧喧哄哄,恁的熱鬧?這都是老媽媽目睹的事,我若調了半句謊,折罰我變驢變馬,把人騎跨。我的媽媽,你道我見了這樣景象,豈不是欺貧重富,氣也不氣?”

    淩婆笑道:“大娘子是大官人騎慣的,何必去變驢變馬?”張氏道:“我把一腔子的氣蠱告訴媽媽,反生笑話!”淩婆道:“老身說些風話,不過是勸娘子忍耐,莫要氣恨。自古道:新親如霹靂,舊親請糊壁。你嬸嬸畢姻未及彌月,況兼箱籠中厚重,老安人怎得不虛撮腳趨承他一番?待過了半年三月,自然與大娘子一般看待,何必恁地悲苦!”張氏道:“媽媽,你那裏知道,勢利的人那顆心,是向熱背冷生的,一千年也更變不轉。我棄著一條窮性命,抖完了這廝家業,方才心死!”淩婆道:“大娘子快不要如此講!”青春年少的女娘們要望上長,莫講這短頭話。”二人正在房裏唧唧噥噥的訴說,不期聶氏著一丫鬟名喚巧兒,來喚淩婆、張氏赴席,跨入房門,聽了二人言語,輕步踅進牀後,竊聽完畢,才講請二人陪酒。當晚客散,各歸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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