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安居奮勵不忘危,命駕先將尺素書。

    女貌郎才應配合,乘龍端不辱門楣。

    話說瞿天民見憲兒啼哭,不勝淒婉,撫背寬解道:“回祿大難,係於天數當然。況千餘人家俱為灰燼,何隻在爾一人,不必悲切。”濮氏向前施禮道:“寒門不幸,遭此大變,外有百餘處房產,並家下箱籠、文券、衣飾、家夥等項,盡皆燒毀,寸草不留。況兼兒媳病危,睡於篷下呻吟。韋親家又被朝廷提問,老父亦遭回祿,教我孤兒寡婦何所倚仗,怎生過活?”說罷,悲咽不止。

    瞿天民道:“事已至此,徒悲無益。但這灰沙泥土之中,非安人與令媳棲身去處,急移至舍下將養。這裏事業,我自著人料理。衣食使費之類,鯫生盡可供給,安人且省煩惱。”濮氏拜謝。

    瞿天民又去探望劉浣、濮太公已罷,即抽身連晚回家,令家僮灑掃三處屋宇,打點牀帳桌椅完備,次早雇了轎馬,接三家宅眷出城。瞿天民迎接濮太公等入客廳坐地,婆媳二人自迎眾女眷們入後廳來,一一行禮已畢,當日安排酒席,為三家解悶。酒散後,因耿、濮兩家人多,留在南首大廳內安頓;劉家人少,留於花園內小廳安頓。各送柴米油鹽菜蔬等物,一應費用不缺。每日價輪流差人入城,幫助三家清理地界,淘洗毀物。不覺忙忙地過了月餘,這濮太公因憂鬱成病,耿憲的渾家驚後瘵疾愈凶,瞿天民用藥療治不痊,一老一幼相繼而亡。一切殯殮之費,皆是瞿家支值。

    看官,你道耿寡婦、濮太公偌大家私,為何火焚之後使一貧如洗?若不是瞿天民周旋看顧,難免饑寒之慘?原來城市中富戶人家,專一置造屋宇店鋪,征取租息,迭利起家,甚為容易。或遭熒惑之變,不留得房產時,貧而不振者多,不如鄉村富室置買的皆是田園地蕩,利息雖微,卻是水浸不濫、火燒不毀、賊偷不去的勾當,起家雖係艱辛,隻落得堅而固之,故鄉野村落的富家,若生得子孫誠實的,到底堅久。又一人講道:“這是迂闊之談。人生天地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那分得城市鄉村,易窮難敗?比如村落中住宅,終不然銅板鑄成,不該有火燭的。還不知那孤村僻野人家的苦楚,終朝慮盜,徹夜防賊,焉能如城市中快活?”

    看官,這議論你道是麽?看起來也是一理。然人生貧富成敗,自有個命在那裏,纖毫也強不得的。

    但看自古及今,務實者穩,僥幸者險。比如那村落人家,雖是一夫一婦的,也有幾間棲身茆屋,當心在意,失火的少。設或有火燭之難,亦不致延燒他屋。便有盜賊竊發,不過是去得些浮財,這田地山園恰是掘不去的。故古人道得好:“從實地上行不險。”你隻看濮太公、耿寡婦犯了這房產的病,一火之後便掙揣不起了。這劉浣不下數千金資本,於延寧寺前開一解鋪,也遭在難中。

    當日寓瞿家花園內,朝夕雖與瞿天民談笑,每有沮慘不豫之色,瞿天民婉辭勸慰。劉浣道:“小弟感兄盛情,解衣推食,不受凍餒,妻子賴以周旋,兄之情誼盡矣。在小弟無功受祿,終非了局,每每憂愁不寧。若得些小生計,頗能餬口,則中心無愧,雖貧何害?”瞿天民道:“世亂人荒,商賈亦非良計。若圖近便貨殖,兄非市井之流。弟有一計可以膳身,不知尊意允否?”劉浣道:“仁兄賜教,何所不從!”瞿天民道:“大兒七歲,次子五齡,正欲延師就學,欲屈賢弟俯就,便與令郎同館。館穀涼薄,亦能供給數口,權處以圖後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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