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自成心許兩情聯,無奈風波拆錦鴛。

    喋口眐非期泄忿,致令吉士受拘攣。

    話說這皮廿九聽裘五福說出妹子身死根由,抽身就走。裘五福留定道:“兄長恁地急行,是何算計?”皮廿九道:“我、我去尋數十個弟兄,分作兩班,搶入瞿蠻和這耿淫婦家裏,打得他寸草不留,先出了這一口惡氣,然後當官告理,畢竟要這兩個狗男女抵命,方得罷手!”裘五福搖手道:“老兄差了。恁的做作,隻落得人財兩失,空費心機。”皮廿九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妹子被他二人打踢死了,不抵命?怕他怎地!”裘五福道:“老兄,你省的貧莫與富鬥,賤莫與貴爭。

    當今時節,有錢的便好做事。比如,你立意告他兩家抵命,兄且想:潭府家事比耿家何如?”皮廿九笑道:“也差不多兒。”

    裘五福道:“你再想,尊腹中比小瞿若何?”皮廿九又笑道:“所學不甚相遠。”裘五福焦躁道:“我以一樁正事議論,兄反如此戲謔,管我鳥事!”跳起身要走,皮廿九雙手捺住道:“小皮正要求教,阿弟就認真發惱。那耿寡婦有巨萬家私,我小皮有一根硬鳥;那瞿先生習經史萬言,我小皮識扁擔一字。你道差遠不差遠哩?”裘五福笑道:“你兀自油嘴作耍,我傳你孔門心法,管教兄囊中飽滿腹,申令妹之冤。”皮廿九做起戲臉來,懇求心法。裘五福道:“你速雇倩健漢數人,先趕入耿家去,從前廳打進後堂,一瞇地隻是打罵,這教做門麵拳,且打得他一個沒處存身。口口聲聲緊傷著耿寡歸,切不可半字沾著小瞿。婦人家有甚見識,那濮員外是個純厚畏事的人,怕女兒出官傷了體麵,多分來兜你講話,你就一交跌在他懷裏,若扣到足價時,隨即收兵。這叫做兜心戳,百發百中的妙計。設或萬一不理時,須索另開一條門路,不愁他不來上鉤,這叫做轉腳釘。臨期,我自來幫襯。待那話兒入手時,老兄已足食足兵,盡著力量去告小瞿,區區忝為見證,一口攢定了他,怕這廝不抵命麽?這叫做絕板令,豈不是一舉兩得之計?若依兄將二人混告做一狀時,他兩家決並力相持,小瞿拚著光身子和你打陣,耿家不過浪費資財,一鼓一鑼的行事,暗中賄囑了官吏,還要扭捏做誣告人命及坐你的罪哩!那時有屈難伸,徒成話靶。不如把兩處分開講理,彼此不能相顧,方是萬全之策。”皮廿九聽了,滿麵堆下笑來,拜倒地上,稱羨道:“妙,妙!好論頭,好論頭!我皮廿九枉活許大年紀,怎如得賢弟恁的機變!”

    裘五福道:“不必多言,天已將午,快去行事。小弟暗中提撥,包得你箭不空發。”兩個急急的吃了幾壺酒,將那一塊銀子丟與店主押著,另日總算,皮廿九飛也似去了。這裘五福帶著酒興,徉徉地踱回家裏,坐觀成敗。

    話分兩頭。再說濮員外自早上打發皮廿九出門,直至日已平西,不見買一些對象回來,心下動疑,忙令人將細巧家夥什物搬藏過了,又吩咐女兒:“若那廝有變詐時,我自料理,你且樓上高坐,切不可出來。”二人說話未畢,隻聽得門外一片聲喊起,一夥人蜂擁入來。皮廿九當先動手,將門窗桌椅家夥盡行打碎,口裏大罵,單問耿寡婦索命。鄰裏街坊上人來看的擠滿一廳,此時裘五福也捱在廳內站著。眾人見打的凶惡,誰敢向前來勸?濮員外在門縫裏瞧見小皮和惡少等漸漸打得懈了,都叉著手在那裏閑說,濮員外右手提了一壺熱茶,左手拿著幾個磁碗,從側門踅出去,笑嘻嘻道:“眾位辛苦了,請吃一杯茶何如?”眾人卻待來接,皮廿九向前把濮員外左手隻一推,將那碗索琅琅打得粉碎。裘五福從人縫裏跳出來,指著皮廿九道:“兄長忒也用強!自古道雙拳不打笑臉,餓虎不吃伏肉。令妹死在耿宅,產後血崩,係是天命,與這濮太公何幹?他老老大大提著茶與你們吃,何等好意,兄恃強將碗擊碎,是何道理?”皮廿九嚷道:“耿寡婦活活地打死我妹子,他父親即是我仇人,這茶是呂太後的筵席,好吃的麽?便打碎了碗,你便待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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