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榭月移珠翠冷,濕雲細雨怨香塵。

    未兒,秀玉又按了個豪富少年,宴遊極侈,寵贈尤多,終日檀板金樽,籃輿畫舫。權一庵日造其門,便拒而不納,哀請 再三,終不一見。因想無路可入,隻得修書一封,備言昔日萬金之產,為他蕩費,今衣食不周,立錐無地,苦楚萬狀,且不必言,但終身之約,置於何地?寫得懇懇切切。苦央鴇兒遞進。

    過了一日,忽然喚他進去。秀玉儼然喬坐,絕非向來嫵媚之態。權一庵痛哭流涕,直溯根原。秀玉正色答道 :\"前日捧 讀尊翰,已悉來情,不必再說。但姊妹家不過行戶生涯,原非鍾情之輩。若但圖歡合,豈遂無夫?何必窮極技能,辱身下賤?

    君家萬金之產,雖雲因妾費盡,然君自娛樂,妾亦未曾相強。

    今如此狼狽,欲妾相從,日費萬錢,何從所出?況百凡之費,賴此微軀。若不另交貴客,卒守前盟,妾一家老幼,將與君共填溝壑耶!至於死生之約,雖訂終身,君不知青樓中,剪發焚香,無所不至,不過取一時歡愛,誘其金帛耳。若竟以為實,然則妓女個個從良,章台可為節婦坊了。妾念君癡心未絕,特特請來說明,今後永訣此念,不必再來下顧罷!\"權一庵聽這番說話,就如冷水在頂門裏一澆,恍然大悟,知不可戀,便抽身而出,想道 :\"青樓人抵無情,我自被迷到 此地位,悔將安及!非煙同是平康人物,諒亦無情,何苦也討他厭賤?竟不必去了 。\"虧得還有些誌氣,也不向親友幹求, 並不與三兄啟齒,隻得往牛首山做個香火,在僧家吃碗黃齏飯兒過日。

    不覺住了一年,那權一庵是富家子弟,何曾受此淡泊?弄得形容枯槁,須發蒼黃,一身破衲,絕非當年氣宇。偶值三月春天,遊女紛紛入寺。忽一日見個美人,淡妝雅素,下了轎,步入殿中。仔細一看,卻認得是非煙。非煙也一眼瞧見,權一庵羞恥無地,掩麵驚走。非煙忙喚丫頭一把拖定,權一庵急欲灑脫,怎當那丫頭揪得甚緊,大叫道:權相公,你好負心,怎丟下我家姐姐了?\"權一庵著急道 :\"我不是什麽權相公,你 不要錯認了人 。\"正好掙脫了要跑,早被非煙走上前攜住手兒, 流淚說道 :\"賤妾不知何事得罪於君,竟蒙棄置,致妾終朝懸 念,一病幾死。天幸今日複遇,尚欲狠心拋撇。男兒薄幸,一至於此。生死深盟,置之何地耶?\"權一庵向隻道他與秀玉同做了逝水桃花,誰知聽他口角,婉轉多情,也垂淚道 :\"不佞何敢負卿雅愛!因溝壑之狀,無 顏見江東耳 。\"非煙道:\"郎君儀貌,胡為憔悴若此?\"權一 庵道 :\"一言難盡。\"便把秀玉變棄情狀,與自己依身卑苦緣 由,盡情說出。非煙驚道 :\"不料秀妹如此無義,獨不思君之 破家,為我兩人,忍便負恩背約!此處焉能淹留驥足,自棄上進?妾既以身許君,安有他適。可速請歸,竟在家下讀書便了。

    \"權一庵羞慚無地,再三不肯。非煙便喚乘轎兒,將他抬了回 去,香湯沐浴,換下遍身羅綺,收拾書房供奉。日用三餐,極其周至。權一庵好不感激,死心塌地,埋頭讀書,一應書籍,都是非煙購買。到得錄科小考,並次年鄉試,諸項使費,亦皆非煙慨然厚贈。

    權一庵運當亨泰,忽然中了舉人,反怪三兄落後,不照顧他,足跡不登其門。三兄也不來媚他。是時打發報銀,並謁見座師,備辦禮物,盡屬非煙資帑。虧得非煙是個名妓,蓄積頗厚,因想權一庵既中舉人,若仍住我家,可不褻了他體統?使罄倒囊篋,尚存五六百金,替他買下一所住宅,置些田地,並豎起四根旗杆,諸色家夥,都把自己的搬與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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