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現代作家的佛教因緣

    自五四運動以來,民主與科學成為時代口號,白話文學成為文學主流,佛教作為宗教迷信與文學的距離逐漸疏遠,但五四以來的作家激烈的棄舊圖新的做法並非一概否定傳統文化,而是特定時代的一種矯枉過正。這些作家畢竟大都受過舊學的訓練,國學功底深厚,對傳統的儒釋道之學都有接觸或研究。他們中很多人對佛教都有深刻的了解。許地山可以說是現代作家中佛教功底最為深厚的一位,他是一位宗教學者,通梵文,他的很多作品明顯受到佛教的影響。如他的散文集《空山靈雨》中有一篇《願》,是作者對死去妻子的紀念,其中有一段妻子對丈夫的祈願:

    我願你作無邊寶華蓋,能普蔭一切世間諸有情;願你為如意淨明珠,能普照一切世間諸有情;願你為降魔金剛杵,能破壞一切世間諸障礙;願你為多寶盂蘭盆,能盛百味,滋養一切世間諸饑渴者;願你有六手,十二手,百手,千萬手,無量數那由他如意手,能成全一切世間等等美善事。

    許地山還有《七寶池上底鄉思》悼念亡妻,詩歌寫妻死後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居住在佛光照耀的七寶池上,這是許地山對信奉佛教的妻子的最好禮物。許地山不僅“以佛入文”,還“以佛喻文”,他在《創作底三寶和鑒賞底四依》中說:

    創作底三寶不是佛、法、僧,乃是與佛、法、僧同一範疇底智慧、人生和美麗。

    他認為,作者的經驗是作品的無上根基,這是“智慧寶”的精髓;而作者的經驗是人間的,作品也需要含有人生的因素,反映社會道德,這就是“人生寶”;作品要美,則不僅要有思想美,還要有美的表現手法,這就是“美麗寶”。

    他還說:

    佛家底四依是:“依義不依語,依法不依人,依智不依識,依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鑒賞家底四依也和這個差不多。

    他認為,要評論一種作品,首先要“依義”,即看其主旨,而不要計較語言的華美抑或通俗,“真理有時會從土話裏表現出來”;其次要“依法”,即不要帶著個人感情評論,而是要按照創作規律鑒賞,要看作者的思想,看作品是否表達了作者的世界觀和人生觀;第三要“依智”,即用心發現和體會作品的新意,不要輕易放棄或忽略;第四是要“依了義”,即讀懂作品以後再評論。

    許地山以外,魯迅的佛學修養可謂濃厚,他真正鑽研佛經是在辛亥革命以後,具體地說是在1914-1916年這三年。從魯迅的日記中我們可以看到,1914年4-12月的9個月時間裏,他共購買佛教書籍達80多部近120冊,花去46元,占全年買書總款的38%。根據魯迅日記後的《書賬》記載,1914年他購買了《華嚴經合論》、《華嚴決疑論》、《金剛般若經》、《大乘起信論》、《阿育王經》、《長阿含經》、《中阿含經》、《維摩詰所說經注》、《般若燈論》、《唐高僧傳》、《宋高僧傳》、《明高僧傳》等佛教著作幾十種,可以想見他這時對鑽研佛經的濃厚興趣。他不僅自己大力購搜、潛心披閱、深入鑽研佛經,也與許壽裳、周作人等彼此交換借閱。與此同時,魯迅還大作功德,捐款佛經流通處,1914年7月為了給母親祝壽,他特意托金陵刻經處刻《百喻經》100冊,又用餘資刻了《地藏十輪經》。後來魯迅還為《百喻經》作序,稱讚佛經語言之富。周作人曾與魯迅相互借閱佛經,但魯迅接受的是佛教中積極進取的一麵,而周作人接受的則主要是佛教的“種業論”和“苦諦”,人生觀偏於消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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