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林以事發難,象征作用。臨濟以不得剜肉作瘡比喻本體圓滿自足。鳳林以月象征自性空明,而水裏的魚卻認假成真,在空明的境界裏迷失了自己。臨濟把斷封疆:海月既無影,遊魚何得迷。所謂迷失,不過是自心的分別而已。鳳林繼續設下陷阱:浪起帆飄句喻自性雖無形象,但要通過物象來反映。臨濟心中了然,昂然不顧,謂徹悟之時,心境如朗月高照,山河清明。長笑一聲,天地蕭瑟。刊落繁華,俯仰於空明的了悟之境。此段對話,禪韻繞梁,詩情汩汩,全用富有意韻的詩句來表達悟境。

    大約從北宋中葉開始,借用名篇警句來說法漸成風氣。禪師用名篇警句說法的例子眾多,如《五燈會元》卷二〇《中際善能禪師》:

    上堂:“不可以一朝風月,昧卻萬古長空;不可以萬古長空,不明一朝風月。且道如何是一朝風月?‘人皆畏炎熱,我愛夏日長。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會與不會,切忌承當。”

    其中“人皆畏炎熱”四句是唐代柳公權和唐文宗的夏日聯句,前兩句為文宗所作,後兩句為柳公權作。南宋善能發揮“萬古長空,一朝風月”之意,要我們把握現在,體悟當前,於宇宙人生中的一事一物中體會真如。正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再如:僧問:“古鏡未磨時如何?”師曰:“青青河畔草。”曰:“磨後如何?”師曰:“鬱鬱園中柳。”其中“青青河畔草”兩句出自古詩十九首。“磨磚”故事為禪門精典,意指佛法不在打坐。所謂磨轉不能成鏡,坐禪豈能成佛。僧以“磨前磨後”問師,實際是在問佛性真如如何獲得。師以古詩十九首中的兩句寫景詩粉碎學人迷情,旨在告訴僧人道不假修,一切現成,觸類是道,立處皆真。河畔之草、園中之柳皆是佛性真如的顯現。其他如《五燈會元》卷十六《蔣山法泉禪師》引貫休詩“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表達佛法遍一切處。“鬱鬱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盡是法身。”現實生活中的事無不流露著佛性真如。王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是此類思想的集中表現,所以成為禪師們引用頻率頗高的詩句,如:

    時有僧問:“居士默然,文殊深讚,此意如何?”師曰:“汝問我答。”曰:“恁麽人出頭來,又作麽生?”師曰:“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終南別業》中的這兩句詩本是描寫遊山玩水之過程,但也表現出了禪宗隨緣任運無心行為,如陶淵明所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在這極其自然的背後還“暗寓著隨遇皆道、觸處可悟的參禪方式。暗寓著始於追根窮源的尋思,終於心行路絕的默照的悟道過程”。

    發展至宋代,隨文化的發展,印刷術的流行,禪僧的士大夫化,因而禪僧的詩謁更多了些詩情韻致,禪偈的詩意化及引用文人詩句已經是普遍現象,尤以臨濟、雲門兩宗為著。雲門雪竇的《頌古百則》和號稱“禪門第一書”的圓悟《碧岩錄》,可以說是禪偈詩化的登峰之作,清詩麗句俯拾即是。惠洪、道潛等輩更是以詩為能事,規模東坡,模仿山穀。甚至於有的禪僧作豔詩豔詞,如釋惠洪即常作“未忘情之語”,有“十分春瘦緣何事,一掬歸心未到家”之句,被王安石次女目為“浪子和尚”;克勤悟道偈:“少年一段風流事,隻許佳人獨自知”;法演上堂,舉俱胝豎指因緣的“佳人睡起懶梳頭,把得金釵插便休。大抵還他肌骨好,不塗紅粉也風流”等句,都是以豔語通禪思。

    二、以禪入詩

    以禪入詩是禪對詩的侵入,有以禪語入詩、以禪理入詩、以禪趣入詩三種。以禪語入詩是指用佛禪術語入詩,這部分詩多是理性的說教,如王維“舉足下足,長在道場”,李頎“每聞楞伽經,隻對清翠光”,劉長卿“無生妄已息,有妄心可製”等句。以禪理入詩,是在佛詩中反映禪理,低者成為佛經之宣講,高者則意蘊濃濃。舉較好的一首如下:“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這是靈雲誌勤禪師的悟道之作,宣揚禪家的自性具足之理。人人心中具有圓滿的佛性,但世人多迷頭認影,舍家旁求,執幻為真,殊不知自家就具有這種佛性,如逢春而開的桃花一樣,無處不在。相同的有某尼的悟道詩,“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春。歸來卻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文人的禪理詩也有很多,如蘇軾的《題西林壁》,朱熹的《觀書有感》等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王維的《過香積寺》也曆來為人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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