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與兄弟同處,妃子竊寧王玉笛吹之,因此忤旨。可是用這個典故麽?”春航道:“也可算得,但搭不上‘宮人愁倚’四字。我是用《集異記》上,帝至蜀,月夜登樓,故貴紀侍者紅桃,歌妃所製《涼州曲》,上禦貴紀玉笛倚之,吹罷相視掩泣的事。”蕙芳點頭,又念道:

    海棠醉墮蝴蝶飛,柳綿無力情依依。

    井底水如妾心意,路旁塵惹君身衣。

    蕙芳便覺淒然,作色道:“一往情深,纏綿排惻,好個有情人。底下便是結語了。”念道:“翠毛麽風拖紅尾,”蕙芳道:“此句劈空而來,筆勢奇崛,又推開了。鳳有紅尾的麽?”春航道:“溫飛卿詩有‘秦王女騎紅尾風。’”蕙芳又念道:“跨風隨郎三萬裏。一日香心思百回,閑時又逐爐煙起。”方才念完,隻見高品進來道:“好詩!有如此嬌音,方配念這香豔的佳章。但詩中有一句,要改三個字,更覺貼切。”蕙芳走上一步,見了道:“昨夜要來請安,你已睡了。”高品笑道:“這麽說,你們已是睡過一夜的了。”蕙芳碎了一口道:“我們昨夜直談到此刻。”高品道:“臉上氣色不像。”春航道:“你說那一句詩要改?”高品道:“‘井底水如妾心意’的對句。”蕙芳便又看著下句念道:“‘路旁塵惹君身衣’沒有什麽不好。”高品道:“好原好,太空些,不如改做’車前泥染君身衣’,便真切有味。”蕙芳嫣然一笑。春航道:“到你開口,就沒有一句好話。”高品又將春航身上,細細打量了一會道:“我昨日卜了一卦,是:‘天風垢,變山風蠱,互水天需。’其爻辭難解得很。”即念道:“‘田獲一兔,往遇雨,需於泥。見金夫,遇主於廟,有衣衤如,貞吉。’詳不出來。”

    蕙芳卻呆呆的聽著,春航笑道:“你自會卜,倒不會詳。”高品也笑了。

    蕙芳要問高品時,見窗外腳步響,有個人影來影去。春航問:“是誰?”聽得咳嗽一聲,應道:“是我,尋高老爺有句話說。”高品聽口聲便道:“妙兮,妙兮。”出來一望,果然是廟裏的唐和尚,問道:“你有什麽話說?”唐和尚便笑嘻嘻的鑽將進來,與春航見了,看見了蕙芳,便合著掌道:“阿彌陀佛,原來菩薩降臨,小僧有失迎接,罪過,罪過。怪不得昨晚一夜的祥雲瑞雨,今早佛殿上觀世音旁邊,一尊龍女香菩薩不見了,原來在這裏。”蕙芳也認得這個唐和尚,聽了掩口而笑。去年春航初到京時,也曾眠香訪翠,唐和尚為其拉過皮條,所以也常到裏邊來走走。後來厭他惡俗,不大與他往來了。高品是與他常頑笑的,便把他的帽子揪下,在他頂上摩了一摩,對著蕙芳說道:“媚香,我出副對,給你對對。”即說道:

    “若錐處囊中,穎脫而出。”蕙芳笑了一笑,唐和尚便奪了帽子戴上,便道:“高老爺,你、你、你。”又不說了,嘻著嘴笑。蕙芳道:“我已對了,”即念道:“如飄浮水麵,頂圓而光。”春航、高品都笑說道:“對得好,敏捷且好。”唐和尚笑道:“多謝、多謝,小僧有幸得逢菩薩讚揚,倒沒有說我的像雞巴。”便拉了高品出去,在院子裏講了幾句話,便自去了。高品複又進來,三人同吃了飯。蕙芳要聽春航彈琴,便把琴取了,解了琴囊,放在桌上道:“彈罷!可要焚香?”春航道:“焚香倒是俗套。”高品道:“有了媚香,已經香得簇腦門的了,自然不要焚香。”蕙芳便把高品推過,自己坐在琴桌邊,細細看著春航和弦。高品道:“我是不懂,倒像彈棉匠彈棉花一樣,有甚好聽?”蕙芳道:“你不懂,今日便是對牛彈琴。”恰好遇著高品屬牛,高品一笑道:“請你就把這對牛彈琴對出來。”蕙芳也不去想他,隨口說道:“沒有對。”高品道:“見免放箭。”蕙芳略停一停道:“你們那個李玉林倒屬兔,今年十六歲,你去叫了玉免兒來吧,”春航也要高品去叫玉林,高品也高興,即打發人叫玉林去了。又吩附備了幾樣菜。

    春航和了一會琴,一三兩弦低些收不緊,隻得和了個慢商,把一弦三弦各慢徽,再將二四五六七諸弦,仍用五音調法調好。

    散挑五,名指按十勾三。散挑三,中指按十勾一。彈了幾個《陳摶得道仙翁》。又點了些泛音,彈起《結客少年場》這套琴來。從四弦九徽上泛起,勾二挑六,勾四挑五,琮琮,彈了二十二聲,仍到九徽上泛止,彈的曲文是:有田磽角,有馬齧蹄,磽角之田菀其特,齧蹄之馬隔花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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