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年年交代,隻在除夕,明日又是元旦,未免有些慶賀之事。忙了兩天,至初三日,王文輝處就有知單並三副帖子來,知單上開的是:戶部侍郎劉、內閣學士吳、翰林院侍讀學士梅、詹事府正詹事莊、左庶子鄭、通政司王、光祿寺少卿周、國子監司業張、吏科給事中史、掌山西道陸、兵部員外郎楊、工部郎中孫、共十二位。士燮看了比去年人更少了,叫小廝拿兩副帖,到書房裏去與魏、李兩位少爺。

    到了初五日,顏夫人也要請客,請了他表嫂王文輝的陸氏夫人,並他家孫氏少奶奶,與兩位表侄女,又請了孫亮功的陸氏夫人,與其大姑娘,並兩位少奶奶,就是孫大姑娘辭了不來。

    這王、孫兩家的陸氏夫人,是嫡堂姊妹,王家的陸氏夫人,是陸禦史宗沅的堂妹,他親哥哥叫陸宗淮,現任四川臬司。

    孫家的陸氏夫人,是陸宗沅的胞妹。王家的陸夫人年四十一歲,孫家的陸夫人年三十九歲。這兩位夫人都是續娶的。雖在中年,卻還生得少艾,不過像三十來歲的人,而且性愛華,其服飾與少年人一樣。王文輝的夫人生得風流窈窕,是個直性爽快人,與文輝琴瑟和諧。這孫家的陸夫人,容貌也與乃姊仿佛,但性情悍妒,本將亮功有些看不起,又為他前妻遺下來三個寶貝,都是絕世無雙,心頭眼底刻刻生煩,閑來隻好將亮功解個悶兒。這亮功從前的前妻,是極醜陋的,也接接連連生了一女兩男,後娶了這位美貌佳人,便當著菩薩供養。這個陸夫人,也是自小嬌憨慣的。到了如今二十餘年,已是四十來歲人,性氣倒好了些,也把亮功看待比從前好得多了。無奈亮功已中心誠服在前,目下夫人雖能格外施恩,他卻是一樣鞠躬盡瘁。

    陸夫人就生了王恂的少奶奶一個,名叫佩秋,生得德容兼備,愛若掌珠,十八歲嫁與王家去了。還有個白頭的大姑娘,是不能嫁人的,新年已二十九歲。嗣徽二十六,嗣元二十四,這兩個廢物,都已娶了親。嗣徽娶的沈氏,是國子監司業沈恭之女,名字叫做芸姑。生得齊齊整整,伶俐聰明,嫁了過來,見了那樣丈夫,便想自尋短見,被他的丫鬟苦勸,隻得自己怨命。後來回了娘家,不肯過來。

    那位司業公,是個古扳道學人,將女兒教訓了一頓,送了過來。這沈姑娘實在無法,又遇嗣徽淫欲無度,那個紅鼻子常在他臉上擦來擦去,鬧得沈姑娘肉麻難忍,後來隻得將一個陪房的大丫頭,叫嗣徽收了。這丫頭名叫鬆兒,生得板門似的一扇八寸長的腳,人倒極風騷的,嗣徽本先偷上了幾次,試用過他那件器物,倒是個好材料,便愛如珍寶,竟有專房之寵。這沈姑娘如何還有妒心,恨不得他們如蛤蚧一般,常常的連在一處,也脫了他的罪孽。外麵侍奉翁姑,頗為承順,背地卻時時垂淚。

    這嗣元娶的是巴氏,名字叫做來風。父親巴天寵,是上江風陽人,清白出身。自小當兵,生得一表人材,精於弓馬,又得了軍功,年才四十餘歲,已升到總兵之職,現在天津鎮守海口。聽了媒人謊話,將個愛女嫁了嗣元。

    這位巴姑娘生得十分俊俏,桃腮杏臉,腰細身長,柳眉暈殺而帶媚,鳳眼含威而有情,性氣燥烈異常,少小嬌癡已慣,可憐十七歲就嫁了過來。他隻道文官之子是個風流佳婿,蘊藉才郎,一見嗣元那個猴頭狗腦的嘴臉,又是期期艾艾,一口結巴,就在帳裏哭了半日。到晚嗣元上床,要與他脫衣,就被他打個嘴巴。嗣元半邊臉,已打得似個向陽桃子,便嚷將起來,似狗狺的一般,揎拳擄臂,也想來打巴姑娘。巴姑娘趁他走近身時,便站將起來,索性的劈胸一拳,把嗣元打了一交,嗣元爬起來往外就跑,伴送婆、家人媳婦、陪房的丫頭一齊拖住,再三的勸他,又將巴姑娘也勸了一會。這巴姑娘原也一時使氣,仔細一想,原悔自己太冒失了,鬧起來不好看,且兼娘家又遠,照應不來,隻得忍耐不語。嗣元嘴裏亂說,被伴送婆掩了他的口,與他們卸了妝,脫了衣,再三的和解,服侍他們睡下,方才出去。嗣元經了這兩下,心已悔了,再不敢尋他,隻得避在腳頭,睡了一夜。過了幾天,巴姑娘的乳母苦苦的喻以大義,說官家之女,怎好打起丈夫來,就是丈夫生得不好,也是各人前定的姻緣。巴姑娘原是個聰明人,也知木已成舟,不能怎樣,隻好獨自灑淚。這嗣元過了幾天,見他和平些了,便想也行個周公之禮。等他睡著了,便解開了他的衣褲。巴姑娘本要不依,一想吵鬧起來便不好聽,且看看這呆子怎樣。誰想這個孫嗣元,樣樣鄙夷乃兄,獨這件事卻沒有乃兄在行,始而不得其門,及得了門時,已是涕淚潸潸,柔如繞指了。孫嗣元又急又愧,巴姑娘又恨又氣,以後非高興時,便輕易不許嗣元近身,所以巴姑娘做了五六年媳婦,尚未得人倫之妙,這也不必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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