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黃府娶親之日,周女不願叩拜翁姑,以至一場掃興,任人言嘖嘖,他隻在房子裏抽大煙。各親朋眷屬看見這個情景,倒替黃家生氣,隻是兩姓親家,久後必要和好,也不便從中插口,隻有向黃家父子勸慰一番而罷。

    到了次日,便算三朝,廣東俗例,新娶的倒要歸寧,喚做回門;做新婿的亦須過訪嶽家,拜謁妻父母,這都是俗例所不免的。是時黃家兒子因想起昨日事情,母親的怒氣還自未息,如何敢過嶽家去,因此心上懷了一個疑團,也不敢說出。究竟黃家太太還識得大體,因為昨日新媳如此驕慢,隻是女兒家驕慣性成,還是他一人的不是,原不關親家的事。況馬氏能夠與自己門戶對親,自然沒有什麽嫌氣,一來兒子將來日子正長,不合使他與嶽父母有些意見,二來又不合因新媳三言兩語,就兩家失了和氣,況周家請新婿的帖兒早已收受。這樣想來,兒子過門做新婿的事是少不得的,便著人伺候兒子過門去。可巧金豬果具及新媳回門的一切禮物,早已辦妥,計共金豬三百餘頭,大小禮盒四十餘個,都隨新媳先自往周府去。

    到了午後,便有堂倌等伺候,跟隨著黃家兒子,乘了一頂轎子,直望寶華正中約而來,已到了周京卿第門外。是時周府管家,先派定堂倌數名在頭門領帖,周應昌先在大廳上聽候迎接姊夫。少時堂倌領帖進去,回道:“黃姑爺來了。”便傳出一個“請”字。便下了轎子,兩家堂倌擁著,直進大廳上。除周應昌迎候外,另有管家清客們陪候。隨又見周家長婿姓蔡的出來,行相見禮。各人寒暄了一會,便一齊陪進後堂,先參過周家堂上祖宗。是時周庸祐已自回港,隻請馬氏出堂受拜。

    那馬氏自次女回門之後,早知昨日女兒不肯叩拜翁姑之事,不覺良心發現,也自覺得女兒的不是。勿論黃家不是下等的門戶,且親已做成,就不該說別的話。想罷,便出來受拜。看看新婿的年貌,竟是翩翩美少年,又自捐官之後,頭上戴的藍頂花翎,好不輝煌。馬氏此時反覺滿心歡悅。次又請各姨太太出堂受拜,各姨太太哪裏敢當,都托故不出,隻朝向上座叩拜而罷。隨轉回大廳裏,少坐片時,即帶同往花園遊了一會。馬氏已打發次女先返夫家。是晚就在花園裏的洋樓款待新婿,但見自大廳及後堂,直至花園的洋樓,都是燃著電火,如同白晝。不多時酒菜端上,即肅客人席,各人隻說閑談,並沒說別的話。唯有丫環婢仆等,懂得什麽事,因聽說昨兒二小姐不叩拜翁姑的事,不免言三語四。飲到二更天氣,深恐夜深不便回去,黃家兒子就辭不勝酒力。各人也不好勉強,即傳令裝轎。黃家兒子再進後堂,向馬氏辭行,各人齊送出頭門外而回。自此周、黃兩家也無別事可說。

    且說周庸祐自新督到任後,又已裁撤粵海關衙門,歸並總督辦理,心上正如橫著十八個吊桶,捋上捋下,正慮曆年庫書之事或要發作起來,好不焦躁。意欲在新督麵前留些報效,因又轉念新督帥這人的性情是話不定的,想起自己在某國做參讚之時,被龔欽差今日借數千,明日借數萬,已自怕了。今若在新督帥的麵前報效,隻怕一開了這條門路,後來要求不絕,反弄個不了。正自納悶著,忽見閽人傳進一個片子來,回道:“門外有一位客官,說道是在省來的,特來拜候大人。”周庸祐聽了,忙接進名片一看,見是佘子穀的片子,不覺頭上捏著一把汗。意欲不見,又想他到來,料有個緣故,因為此人是向曾在庫書裏辦事多年,因虧空自己幾萬銀子,曾押他在南海縣監裏的,今他忽來請見,自然凶多吉少。但不見他終沒了期,不如請他進來一見,看看他有什麽說話。便傳了一個“請”字。佘子穀直進裏麵,周庸祐即迎進廳上。茶罷,見佘子穀一團和氣,並沒有分毫惡意。周庸祐想起前事,心上不免抱歉,便說道:“前兒因為一件小事,一時之氣,辱及老哥,好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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