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唐虞崇舉九賢,布之於位,而海內大康,要荒來賓,麟鳳在郊。商湯用伊尹,而文武用太公閎夭,成王任周召,而海內大治,越裳重譯,祥瑞並降,遂安千載。皆由任賢之功也。無賢臣,雖五帝三王,不能以興。

    齊桓公得管仲,有霸諸侯之榮;失管仲,而有危亂之辱。虞不用百裏奚而亡,秦繆公用之而霸。楚不用伍子胥而破,吳闔廬用之而霸。夫差非不用子胥也,又殺之,而國卒以亡。燕昭王用樂毅,推弱燕之兵,破強齊之讎,屠七十城,而惠王廢樂毅,更代以騎劫,兵立破,亡七十城。此父用之,子不用,其事可見也。故闔廬用子胥以興,夫差殺之而以亡;昭王用樂毅以勝,惠王逐之而敗,此的的然若白黑。

    秦不用叔孫通,項王不用陳平、韓信而皆滅,漢用之而大興,此未遠也。夫失賢者,其禍如此。人君莫不求賢以自輔,然而國以亂亡者,所謂賢者不賢也。或使賢者為之,與不賢者議之,使智者圖之,與愚者謀之。不肖嫉賢,愚者嫉智,是賢者之所以隔蔽也,所以千載不合者也。或不肖用賢而不能久也,或久而不能終也;或不肖子廢賢父之忠臣,其禍敗難一二錄也,然其要在於己不明而聽眾口,譖?不行,斯為明也。

    魏龐恭與太子質於邯鄲,謂魏王曰:"今一人來言市中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曰:"二人言,王信之乎?"曰:"寡人疑矣。"曰:"三人言,王信之乎?"曰:"寡人信之矣。"龐恭曰:"夫市之無虎明矣,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鄲去魏遠於市,議臣者過三人,願王察之也。"魏王曰:"寡人知之矣。"及龐恭自邯鄲反,讒口果至,遂不得見。

    甘茂,下蔡人也。西入秦,數有功,至武王以為左丞相,樗裏子為右丞相。樗裏子及公孫子,皆秦諸公子也,其外家韓也,數攻韓。秦武王謂甘茂曰:"寡人欲容車至周室者,其道乎韓之宜陽。"欲使甘茂伐韓取宜陽,以信道至周室。甘茂曰:"請約魏以伐韓。"令向壽輔行。甘茂既約魏,魏許,甘茂還至息壤,謂向壽曰:"子歸言之王,魏聽臣矣,然願王勿伐也。"向壽歸以告王,王迎甘茂於息壤,問其故,對曰:"宜陽,大縣也。名為縣,其實郡也。今王倍數險,行千裏攻之難。"

    昔者,曾參之處,鄭人有與曾參同名姓者殺人,人告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織自若也。頃然一人又來告之,其母曰:'吾子不殺人。'有頃,一人又來告,其母投杼下機,逾牆而走。夫以曾參之賢,與其母信之也,然三人疑之,其母懼焉。今臣之賢也不若曾參,王之信臣也,又不如曾參之母之信曾參也,疑臣者非特三人也,臣恐大王投杼也。

    魏文侯令樂羊將攻中山,三年而拔之,樂羊反而語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今臣羈旅也,樗裏子,公孫子二人挾韓而議,王必信之,是王欺魏而臣受韓之怨也。"王曰:"寡人不聽也。"使伐宜陽,五月而宜陽未拔。樗裏子,公孫子果爭之,武王召甘茂,欲罷兵。甘茂曰:"息壤在彼。"王曰:"有之。"因悉起兵,使甘茂將擊之,遂拔宜陽。及武王薨,昭王立,樗裏子,公孫子讒之,甘茂遇罪,卒奔齊。故非至明,其庸能毋用讒乎?

    楚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畏昭奚恤,亦誠何如?"江乙答曰:"虎求百獸食之,得一狐。狐曰:'子毋敢食我也,天帝令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帝命也,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見我無不走。'虎以為然,隨而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地方五千裏,帶甲百萬,而專任之於昭奚恤也,北方非畏昭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故人臣而見畏者,是見君之威也,君不用則威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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