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紛如夢,黃粱夢未醒。

    夢中先說夢,夢醒總非真。

    有夢還歸夢,有因夢不成。

    有無俱屬夢,春夢一番新。

    話說洞賓三個出了韓家門去,一路上沉吟不決。湘子道:“師父,師兄,我嬸娘既不回心,不如我們繳了金旨,再作道理。”采和道:“師弟差矣!玉帝著俺三人同來度脫他們超凡入聖,他們不肯回心,隻合另作計較去點化他。倘若繳旨之時,玉帝震怒,不當穩便。”洞賓道:“我在雲頭觀見長安城內尚書崔群之子崔世存,先娶胡侍郎女兒為妻室,近日亡逝,將欲再娶,不免托一夢與崔尚書,叫他去求林蘆英與世存續弦。竇氏必定不允,待崔尚書怒奏朝廷,削除他的俸祿,逐回原籍居住。我和你去吩咐東海龍玉,著他興風作浪,漂沒了韓氏的房屋、田產,使竇氏母子、婆媳拍手成空,那時才好下手度他。”湘子道:“師父之言極妙,就煩師父前往崔家托夢,藍師往終南山回複鍾師父,韓湘自往東海龍王處走一遭便了。”當下三仙分頭去訖,話不絮煩。

    已說尚書崔群,果然夜間得其一夢,醒來便對夫人說道:“半夜時分,我夢見一位神仙,青巾黃服,肩負寶劍一口,自稱是兩口先生,說孩兒世存該娶林尚書女兒蘆英為續弦媳婦。我想林圭家中再無以次女兒,止有一個大女兒叫做蘆英小姐,昔年嫁與韓退之的侄兒韓湘。雖是韓湘棄家修行,一向不曾回來,韓退之死在潮陽任所,那蘆英恰是有夫婦人,我這樣人家怎麽好娶一個再醮婦人做媳婦?況且韓退之是我舊同僚,我今日去娶他的寡婦,也覺得體麵不像,惹人談論。”夫人道:“相公差矣!神仙來托夢與相公,一定這蘆英該是孩兒的姻緣。一向我聞得人說:韓家雖娶蘆英過門,那韓湘子與他同床不同枕,同席不同衾,蘆英還是未破身的處子,那裏是再醮婦人?若得娶過門來,正是一段好姻緣,有何人敢在後邊談論?”崔尚書聽見夫人這般說話,便叫當值的去喚一個官媒婆來,吩咐他去韓、林二家議親。

    當值的果然去叫一個媒婆。這媒婆姓張,排行第二,住在忠清巷裏,人人都叫他做張二媽,一生慣會做媒說合,利口如刀,哄騙得男家上釣,不怕女家脫鉤,趁勢兒遇著那不修帷箔的人家,他就挨身勾引,做個馬不六,故此家家認得他,真個是開口賽隨何,搖唇欺陸賈。這張二媽跟了當值的來到崔府中,恰好崔尚書入朝不在,便直到內房參見夫人,說道:“今日已牌時分,黃禦史老爺要下盒到郭附馬府裏,小媒婆好不忙得緊,不知夫人呼喚有何事故?”崔夫人道:“我要你做頭媒。”張二媽道:“別的媒小媒婆都做得,若是老爺要娶小奶奶,如今時年熟得緊,賣小母豬的極少,媒婆恰是沒尋人處。”夫人笑道:“這婆子倒會說幾句話。不是老爺要討小阿媽,是我公子斷了弦,要娶一個門當戶對人家的女兒來續弦。”張二媽道:“這個有,這個有。京兆尹柳公綽老爺有一位小姐,生得如花似玉;戶部尚書李鄘,有二位小姐,大的十八歲,小的十六歲,無樣的俏麗標致;戶部侍郎皇甫鐏也有一個小姐,年紀隻得十四歲,諸色事務俱曉得;史館修撰李翱的小姐是十九歲,寫得一筆好字,彈得一手好琴,一向選擇女婿,不曾有中得他意的,故此不曾吃茶。若是說公子續弦,他一定肯的,婆子就去說了,來回複夫人。”崔夫人道:“這幾家都不要去說。”張二媽道:“這幾家正與夫人門廝當,戶廝對的,不要去說,叫婆子那裏去做媒?”崔夫人道:“我老爺夜裏夢見一個神仙,說韓尚書的侄兒媳婦,原是林尚書的蘆英小姐,天緣該與我公子續弦,故此要你去見林學士說一聲,再去見韓夫人說一個下落,我就行禮到韓家去,即日要娶他過門。”張二媽笑道:“夫人,這話說得蹺蹊古怪,那蘆英小姐原是婆子攙扶過韓府中的,他是有丈夫的二婚頭,又是尚書的媳婦,如何一時肯改嫁?婆子去說也是話柄了。”崔夫人道:“我豈不曉得林小姐是有丈夫的,但是神仙夢中吩咐如此如此,一定一說就成。況韓尚書死已多時,韓湘子棄家不理,我老爺的勢要,誰敢下從?”張二媽道:“夫人雖故如此說,那韓夫人極是個執板偏拗的人,婆子怎敢到他跟前道個不字,討他的沒趣吃。”崔夫人聽了張二媽的言語,便大怒道:“這老豬狗,著實可惡!你怕韓夫人,不怕我。我已把你送到兵馬司墩鎖在那裏,另叫別人去做媒,待說成了親事,用二百斤重枷,枷號你一個月,看你怕我不怕我!”隻這幾句活,唬得張二媽目睜口呆,眼淚汪汪的求告崔夫人道:“夫人,不消發惱,婆子就去,婆子就去。”崔夫人道:“既如此,且饒你這一次,快快去說了,回來複我。”有詩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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