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尼西來佛子,老君東上英賢。算來佛老總陳言,不怕東搖西煽。神定玉爐凝定,心忙丹灶茫然。總來菩薩且登天,那怕凡人不轉。

    話說韓湘子與那牧童騎在青牛背上,走上山去。一路裏見了些重阜修岩,雲垂煙接;青崖點黛,赭石呈紅。又到一座風山,有穴如輪,冷氣蕭瑟衝飆。湘子覺得坐身不定,那牧童全然不怕,在那青牛背上,有若鷹隼迎風,雕鶚展翼一般,招搖快樂。轉過東北行二十裏,見一菩薩,珠冠垂映,相貌端嚴,在於貝多樹下,敷吉祥草,東向而坐。湘子心念:“仙佛二教,雖有不同,其源則一,我若得果證金仙,菩薩當有靈驗。”念已,石壁上即有佛現形,青螺攢髻,滿月金容,長三四丈許。複行十五步,有青雀五百飛來,繞菩薩三匝而去。頃之,諸天幢幡接引菩薩上升天界。湘子暗念:“是佛顯靈,我必得道成仙。”牧童道:“五行三界內,惟道獨稱尊,這菩薩是釋迦文佛,昔日我太上老君騎青牛出函關,度化他入中國來,才有此靈異。”湘子道:“你緣何認得他?”牧童道:“莊嚴雖別,心境皆同,這菩薩與我師父常常往來,故此我認得他。”湘子道:“你既認得他,怎的不跟了他上天?”牧童笑道:“我跟了他去,那個領你去見師父?”湘子道:“這正是不因漁父引,怎得見波濤。”說話之間,又過了幾個山頭,牧童道:“韓湘,這便是祖師的洞府,仙聖的瑤壇,你怎的還不奔上前去,倒這般從容自在?莫不起一點怠慢心麽?”湘子道:“韓湘怎敢怠慢。”牧童道:“你既有信心,便須勇猛精進。”湘子依命,跨下牛背,燕躍鵠踴,前奔幾裏,才到一個去處。隻見岩層岫衍,澗曲崖深,翠柏蔭峰,青鬆夾岸,素湍委練,蒼樹分綺,飛鳥翔禽,鳴聲相和。那兩扇洞門,半開半掩,一個小道童站在那裏。湘子連忙近前喏道:“師兄拜揖。”道童答禮,道:“你莫不是蒼梧郡湘江岸口的鶴童麽?”湘子道:“我叫做韓湘,不是恁麽鶴童。”道童道:“既不是鶴童,我師父不許相見,請別處去罷。”湘子便在門外叫起撞天屈來,道:“我萬裏尋師,得到這裏,你怎的這般奚落我?”牧童勸道:“哥,你便與他通報一聲,但憑師父見不見就是,何苦執滯,不通些疏?”道童道:“哥這般說,我便進去報來,若是師父不許你進見,你隻索就走,不要在此做賴皮。”湘子唯唯而立,不敢多言。

    道童進去,替他稟報鍾、呂兩師。兩師道:“韓湘便是鶴童,那有兩個,著他進來。”湘子進到裏麵,朝著兩師拜了八拜,跪倒地上道:“師父,你丟得韓湘好苦!韓湘受盡了百難千磨,方才到得這裏投見師父,望師父慈悲弟子則個。”鍾師道:“韓湘你來遲了,我這裏用汝不著。”湘子道:“師父臨行吩咐弟子說,若要見我,可到萬裏外終南山來,故此弟子拋閃身家,越牆逃走,來尋師父,怎麽今日說出用不著弟子的話來?”鍾師道:“我原叫你快來尋我,汝如今來得遲,我另度了別人,所以用汝不著。”湘子道:“弟子背了叔嬸,不知路徑,從那萬死一生中間,脫得這條性命出來,故此來遲了些,望師父方便,救度弟子,真是覆載洪恩。”鍾師叫呂師道:“我用韓湘不著,你收他做徒弟罷。”呂師道:“師父且不留他,呂岩如何敢收。”湘子見兩個師父你推我讓不留他,他便哭告道:“師父既不肯收留弟子,是弟子前世裏不曾栽種得,所以該受這般苦楚,說也是徒然,弟子情願撞石而死,以表白弟子一點誠心也,羞回故鄉去見江東父老。”呂師見湘子這般哀苦,便跪告鍾師道:“韓湘既爾堅心,師父將就留他看守茅庵,也不枉他這場跋涉。”鍾師道:“然雖如此,韓湘且近前來,聽我吩咐。”韓湘跪在案前,鍾師道:“我這終南山從來是仕宦的捷徑,有一等妝高的,便隱在此山中,足跡不入城市,不至公門,以博名高。當道的大人敬仰他如景星慶雲。其實他營營逐逐,終日在那裏算計著城市中的名利。兜攬得公事去講的時節,再不說是親戚朋友來央浼他,又不說出自己得些錢鈔,以供酒資,以助放生,祈祝勝會;隻說我耳朵裏聞得有這件事,心中為他抱不平,素性又憨直,不能隱默,故此敢寫這書,為這件事表暴一個明白,那當道的大人看了他的書,便說某老先生頗有澹台滅明之風,他的話句句是真實的,就依他問了。他便暗暗地稱心足意,得了謝禮,置買田產,起造房屋。人隻說他是好人。這便是如今世上做鄉官,把持衙門,囑托官府的路頭。有一等巧宦的,見自己做官有些犯了周折,將次要掛入彈章,他便預先棄了印緩,一道煙跑回家來,躲在這終南山中,說道:我無意於功名,隨人彈劾,我隻是不做官了。那惠文柱後見他棄了官去,彈章上便不寫他的名字。過得一年半載,見人士冷落了,不提起他,他卻鑽謀營幹,依先起官去做。見人隻賣弄說:我本無心求富貴,誰知富貴逼人來。這便是昏夜乞哀,驕人白日的路頭。故此,這終南山比不得那蓬萊三島境界清寧。汝既到此地位,我替汝把那名利關牢拴固鎖,任汝橫衝直撞,榮享一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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