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的天?熱得像要下火,東灣邊的楊樹都卷了葉兒,好些年沒遇著這種苦夏了,記憶裏上回這種酷暑天好像還是十年前跟老楊一起嫁來富泉鎮的那年,那日,她們穿著一樣的時興對襟紅綢嫁衣,盤了當時最時髦的發型,兩輛花車喜慶地從小羅村緩緩駛出,身後吹吹打打的鑼鼓嗩呐聲就像昨天一樣還能在耳邊響起,倆新娘雖然身上熱得像蒸了桑拿,劉海貼在前額成了縷,可是那風光勁還是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她們是從小一起玩大、人盡皆知的好姐妹,想起這些她不禁嘴角上揚,周安娜一邊想著一邊擎著冰棍匆匆拐進了楊秀麗家的院門。

    剛進院子,老楊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她無奈地搖頭,按下拒接鍵,扯起她獨有的大嗓門,“來啦,來啦,這麽著急是出了啥人命關天的大事,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喊我一起趕著去投胎!”

    “老周,你咋著才來啊!都給你打過八遍電話了!”楊秀麗聽見聲音一溜煙從北屋裏跑出來,像看見救兵一樣一把抱住她。

    周安娜假裝嫌棄地翻翻白眼,帶著對閨蜜獨有的笑臉佯裝埋怨。

    “就是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啊!”老楊著急地一把將她拉進了房門,臉色緋紅地趴在她耳朵上小聲說道,“老周,我懷孕了!”

    周安娜怔了一下,低頭瞥見了桌上的驗孕棒, 她心裏驚了一下,“啊呀,出這麽大的事你家長濱知道了不,他咋說?”隻是一瞬,她就立馬恢複了鎮靜,連忙關切地詢問。

    “長濱這幾日跟著他廠長去市裏拉設備,今天死活打不通電話,我心裏發慌,隻能找你來商量。我還納悶最近自己為啥老想吃酸,原來是肚子裏添了個小冤家,酸兒辣女啊,我感覺這回八成是個男孩,跟懷依依時候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老楊的眼裏閃著光,一臉既委屈又興奮的模樣。

    她看著老楊手舞足蹈的樣子斂起了笑臉,“說吧,你是咋著打算的,看你這鬼迷心竅的樣兒不是要把孩子生下來吧?不是我說你,眼下政策這麽緊,罰錢也不是那麽容易生的,俺家老吳他們單位可專抓這一塊,我聽說上個月他們在封津鎮的一個超生戶家裏周旋了一天,愣是把人家老婆給弄醫院去做了引產。”這是從小到大她第一次如此嚴肅地跟老楊講話。

    “你不要嚇唬我哩,那家不是偷生的第三胎嘛。我不管,先偷著生下來再說,大不了等著上戶口的時候我們交錢就是了,不能跟你家吳用講,保密!替我保密!”

    她張了張嘴本還想說點什麽,最後被楊秀麗突然的一句“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堵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二)

    這本是一件不關己的事,可是到最後反倒是周安娜自己心裏添了堵,她也說不清這是哪裏來的莫名情緒,隻能把責任一股腦推給燥熱難耐的天氣。

    回家路過巷子口,她遠遠地看見放學回來的女兒戀戀與依依在柳樹底下吃冰棍,更覺得壓抑得慌了,開鎖打開屋門,屋子裏也悶得很,拉開床頭櫃找蒲扇,正巧翻到了櫃子底封藏多年的倆男孩戴的毛線帽,那是當年懷孕時她親手織的,原本是給自己和老楊肚子裏的孩子預備的,可是老天不遂人願,倆人都沒有兒子命,今天看到這尋常的小東西竟讓她覺得有點刺眼,心底的情緒更像脫籠的小獸拚命地往外湧。

    終於熬到了吳用下班回家,她這會特別需要有個人跟她說說話,分散注意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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