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心虛還是一種懺悔,他主動向媽媽坦白了事情的經過,我的媽媽,一個愛情理想主義者,從來把愛情看得像水晶般純潔高貴,容不得摻雜絲毫的雜質,這次打擊對她傷害太深,太突然。她每天向我訴說痛苦,斥責爸爸的背叛,開始我非常同情媽媽,後來聽得多了,就覺得厭煩,不願再聽,並對愛情深深抵觸,把它與恨等同起來。媽媽說“你爸爸背叛了我,我恨不得去殺那個女人”。她變得瘦骨伶仃,兩眼發呆。我傷心媽媽,恨著爸爸。我問:“爸爸真的愛你嗎?”媽媽說愛。懷著你的時候,一條很小的水溝,媽媽可以跨過,但爸爸一定要牽著媽媽的手走過。

    ?有一天媽媽帶我去找那個女人,她們談了很長時間,出來時媽媽的眼睛紅紅的。這一次是媽媽的失誤,她真不該帶我一起去。就在那一刻,我幼小的心靈便生出永久的信念:我發誓不要愛情這東西。我還沒有開始戀愛,就感受到這份痛苦,我看不得媽媽這種發自內心的痛苦。此刻我尚未開始的愛,就像黎明前被射落的太陽,失去了熱情的光芒。愛情是毒蛇,我不能相信一條美麗的毒蛇。既然媽媽的愛那麽純潔,爸爸為什麽還要背叛她?

    ?事情持續了一年多。一天,爸爸憂心忡忡地對我說,活得沒意思。他說:“梅兒,外麵的人批我,鬥我,我不怕。可你媽媽每天罵我,我受不了。我真的不想活了。”說著爸爸就衝出家門,要去投江自盡。媽媽大聲吼著,叫我拉住爸爸。爸爸掙紮說:“別拉我,你媽她不原諒我,我沒法活!”我哇地哭了。我說“爸爸你愛媽媽嗎?”爸爸點點頭,堅定地說“愛”。我一下子忍不住,滿肚子苦水發泄出來。我說:“既然你愛,為什麽還要找那個女人。你知道嗎?這對我是多大的恥辱,我在同學麵前抬不起頭,他們都知道我有個亂搞男女關係的爸爸,我連紅衛兵都不能參加,我恨你!”這時輪到我要去跳長江大橋了,爸爸反轉身來拉我。

    ?跳江事件發生之後,媽媽不再罵爸爸。她大概已氣瘋了,找出爸爸一件白襯衫,在上麵寫滿那女人的名字,再用紅筆一個個打上叉,然後叫爸爸穿上反省。媽媽寫了很多日記,那些愛的痛苦,愛的憤怒,愛的仇恨,愛的……全都記在上麵。在後來的一次爭吵中,爸爸抓過那些日記,把它扔進火爐。媽媽奮不顧身地撲上去,要搶回她的愛情,她的痛苦,她的仇恨。爸爸一拳打過去,媽媽的一隻眼睛像熊貓一樣,紅腫烏黑了半個多月。她對外麵人說,是不小心撞在什麽東西上了。我恨爸爸,甚至想殺了爸爸。媽媽說:“你不能這樣,畢竟他還是你親爸爸呀”。我勸過媽媽離婚,這樣就省心了。可媽媽說她為了我們這些兒女,忍了吧。

    ?那些日記,是媽媽忍在心頭的一把刀。在爸媽爭執扭打的時候,我已把它們從火中搶了回來。我和媽媽抱頭痛哭。我受不了。我的那一根愛情的神經,仿佛在那一刻就被“喀嚓”的

    一聲割斷、結紮了。這注定我今後的愛情短路,像一台沒有天線的電視機,永遠調不準頻道,出不了圖像。

    ?如果說這世界上曾經有男人傷害過我,那第一個傷害我的不是別人,就是我的爸爸。

    ?又過了一年,文革終於結束。我身體已發育,健康,美好,開始對異性有一種本能的好奇心理。但因為那一聲手術刀似的“喀嚓”,我根本不相信所謂的愛情,我的那根愛情神經已被結紮,不再工作,也不能接受男人的愛。我隻是有一種好奇,甚至忽發奇想地渴望被一個男人糟蹋一回。十七歲的那些夜晚,我徘徊在離家不遠的那條小街,希望遇上一位英俊(那時還不叫帥哥)的小夥子,正好他想對我施暴,那就好了。但是很可惜,那個英俊小夥子也很不幸,我一直沒碰上。多年後,我已不再有恨。我理解了人性中的很多東西,包括人性的複雜,脆弱和不堪一擊的許多弱點。我甚至超脫地想,要是現在我發現爸爸身邊有個女人,我會為爸爸打掩護;我會說服媽媽,不必那麽執著,如果有個男人愛你,就讓他成為你的情人吧。可我自己,因為過早地承受政治壓力,經濟壓力,父母的感情糾紛,青春期的心理傷痛,至今也無法對待好男人的愛情。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