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姐姐冷戰已一個月,每晚從我家四樓的窗口眼睛就不自主地瞟到街對麵,姐姐家3樓的大推拉玻璃窗,看她家的燈亮了沒有,若燈亮了,透過蓉城暮秋迷茫的煙雨,隱隱約約便看到姐姐拴著圍裙一會兒拖地,一會兒炒菜的身影,甚至嗅到姐姐炒芹菜肉絲的香味。

    選好一個精巧的綠色望遠鏡,準備付錢給售貨小姐時,突然手機響啦,來電顯示的號碼是姐姐打來的。我心裏一陣激動,示意售貨小姐,一會兒付錢,按下綠色鍵,聽到姐姐熟悉的聲音。姐姐說:“我本來不再管你的事,但你買房留的是我手機號碼,現在房屋開發公司打電話來叫你去辦產權”。我說:“姐姐,知道了,我以為你真不理睬我啦,我正準備買個望遠鏡,用望遠鏡看你。”姐姐說:“神經病”。叭地一聲掛斷手機。

    “你還買這個望遠鏡。”售貨小姐聽說我是買來隔街相望姐姐,就笑著說:“那兒有倆姐妹這樣交往的?”我說買,不單買來望姐姐,我姐姐愛旅遊,旅行時也用得著。一路拔弄著望遠鏡,又想到一件事,那是在家鄉瀘州姐姐的家。姐姐家住在忠山,從她家的大玻璃窗口望出去,能看見長江,而長江對岸的一片綠帶似的張壩桂圓林中便是我的家。曾跟姐姐說過,若我死在她前頭,就請她把我埋在桂圓林中的山上。若她嫌山高爬不動,清明時節不想到墳上看我,就買個高倍的望遠鏡在她家的窗前望我一眼就行。姐姐說她才做不出來這樣的事,這種事隻有我做得出來。

    煙雨濛濛。蓉城入秋已來,城市、房屋、樹木和街道,都被細雨罩著。清晨的霧把整個城市弄得若隱若現,潮濕溫婉。姐姐家陽台上的牽牛葉片,以及竹葉魚尾樣輕搖著葉梢,都有珠淚在滴。

    雨水順著姐姐家窗台的玻璃在流淌,濕漉漉的陽台上,姐姐撐開了一把花傘,披上一件暗花色披巾準備出門上班。調動望遠鏡的特寫鏡頭,我看清了姐姐臉上細細的皺紋和頭上黑發中夾雜的白發。

    街頭,銀雨彈著水花,有三五人撐著傘行走。一輛紅色的士車從姐姐身邊一閃而過,姐姐沒有伸手招呼的士。姐姐撐著那把花傘匆匆往公共汽車站趕。那把花傘是前年我臨出國時,姐姐買來送我的。後來不知她聽誰講:“送傘,就是‘散’”。姐姐便把傘留下,買別的東西送我。她怕我一人在異國他鄉,萬一有什麽閃失,我們姐妹“散”了。父母去世後,我這個一直過單身,沒有一個家的妹妹讓姐姐總是操心。長姐如母,姐姐真像媽媽在世一樣關心我。

    姐姐裹著秋風水氣漸行漸遠消逝在街的盡頭。我從我家的窗口移動到書桌旁,順手把望遠鏡放在書桌上,鏡頭對準姐姐家的窗口,一邊調焦距,一邊默默地想心事。想起也是這樣一個秋風秋雨的清晨。那是三十多年前,姐姐還是一個清秀、梳著一對烏黑大辮子的初中生。因家庭貧困,姐姐14歲就輟學去興文縣的一個山區鄉下,去拜師學編篩米的篩子。望著雨中姐姐飄逸、苗條的身影消失在家門口的青石板小路盡頭。我手握著姐姐學生證上的一張黑白相片,對著相片哭了很久,我怕我從此就見不到漂亮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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