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菊香沉浸於往日的回憶中,忘了身在何處。當她清醒時,見雙手仍緊緊攏在倪天路掌心,看著他的眼睛,她不忍抽開手,任由他握著。半晌,她才低聲說:“小安和思露在外麵,他們長大了,讓他看到我們這樣,我這個做母親的今後將無臉麵對他們。天路,我在倪家這些年來一直當你如親弟弟,不要為難我好嗎?”說完這番話又怕倪天路傷心,報以盈盈一笑。自丈夫被殺之後,她的臉上從未現出過笑容,心也如一潭死水,而此時,這潭死水似乎開始流動了。

    她沒想過當年瞬間驚慌蒼白的麵容有人收藏這麽多年,而自己已經忘了。

    她內心慌亂、歎息,整個人陷入一種無法理清的矛盾中。而這個讓自己陷入矛盾中的人,卻是自己一直視為沒長大的弟弟。聽了他剛才一番話,他已經長大成人了,然而,慌亂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不停提醒她說:“他是死去丈夫的弟弟。”俗話說:“兄如父,嫂如母,不能亂了心。”

    她強作鎮定。

    吳菊香的矛盾心情來自於對倪天路的感激之情。她聽到他當麵說過一定要替大哥報仇的話,明白他去縣裏買槍目的是什麽?僅憑這一點她從心底感激他,敬重他,愛護他。一個柔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無力報殺夫之仇,無能力親手消除積鬱在心頭的恨。可是他為了替自己報仇差點送了命,這份深情她不能不放在心裏,不能不珍藏在心裏。

    倪天路握著她的手,目光癡呆如夢。

    良久,她才輕輕掙了幾下,倪天路似乎意識到了,臉上一紅鬆開她。

    他想起在船上給大哥招魂,抱著她倒在甲板上的情景,如今她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卻沒有勇氣再次抱著她,心裏有些發急,又再舉起手想握住她的手。吳菊香見狀,起身避開,假裝為他倒水。

    “他叔,嬌嬌妹妹近期可能就回來了,很快你就要和她成親,嫂子為你們高興。”她說著扶起他,將水杯放在他伸過來的手中。

    倪天路聽到嫂子說到龍嬌嬌近期要回來,似乎這才想起什麽,臉上猛然一陣發燒。他說不清自己是怎麽了?每次一見到嫂子都會激起內心翻起波浪,令他無法平靜。突然提起龍嬌嬌,才讓他感覺自己的唐突,躁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吳菊香一低頭走出門外,沒有人看到她眼底掠過一道憂傷。

    倪天路隨著傷勢一天天好轉,積鬱在心頭的仇恨之火也一日比一日熾烈。獨自一人時常拿出槍來擺弄,恨不能即刻返回桃葉縣,舉手抬足之間將朱士貴摞倒在大街上,他做夢都想聽到朱士貴中槍倒地哀號求饒的可憐相。

    當倪天路胸前後背褪盡所有瘡痂,季節已經進入黃梅天。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

    水鄉的黃梅天,萬物浸潤在潮濕裏。這個時候牆壁掛著水漬,方磚青石滲出水珠,室內室外潮乎乎的,人身上也是潮乎乎的,晾的衣服也始終無法幹爽。人們仿佛生活在老天下巴底下,不分晝夜浸潤在他呼出的濕氣裏。河灘溝壑樹葉、蘆葉、草葉格外綠,似乎要滴出綠色汁液。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