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揮灑著金光從宮廊飛簷上傾瀉,一圈一圈的泛著橙黃紫藍,閃爍如流彩。暖轎平緩停落,青橙掀了簾,修長白皙而骨節分明的手掌已伸至眼前,她抬頭望了望皇帝,他眉眼蔚然深秀,揚起溫和的笑意,道:“地上滑,朕扶著你。”

她柔柔一笑,將手穩穩的放入他的掌心,順著他的臂力,與他並肩而站。他並不說話,隻是遙遙一指。青橙舉目望去,卻見白雪皚皚遮蓋了整個天街,如天空般遼闊寬廣。盡頭隱隱可現氣勢磅礴的保和、中和、太和三殿,皆被白雪籠罩,天地間純淨得隻剩白色和金輝。周圍靜了下來,他們默默的站著,有風掠過,吹起袍角寬袖,呼啦作響。

她鬢角垂落的一縷發絲佛在他的臉上,酥酥麻麻的,他卻不舍得動,唯恐破壞了此刻的靜謐。青橙像是踩在雲端之上,禦風而行,幾乎忘記了所有的一切,不知今是何時,不知身處何地。她下意識的緊緊攢住他的手,像是攢住這世間唯一的期盼,唯一的倚仗。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輩子就這樣站著,與身邊的這個人,沒有宮牆逼仄,沒有君臣禮儀,與他立在高處,眄視世間所有。

過了很久很久,皇帝道:“咱們去踩踩雪。”青橙轉臉看他,他也正好轉過臉,陽光明豔,兩人忽而生了默契,相視一笑。她道:“若是往後,皇上每年都能帶臣妾來乾清門看雪,臣妾一輩子,也都心滿意足了。”皇帝心裏柔軟到了極處,不曾多想,便應道:“往後每年,朕都帶你來看雪。”她甜甜的笑起來,他牽著她的手,下了階梯,往深遠寬闊的雪中走去。

他大早上下了令,不許宮人在此處鏟雪,也不許人走動。他穿著鹿皮明黃小靴,踩下第一個腳印,她穿著花盆鞋,一步一步走在他的腳印裏。他從未如此惦記誰,知道她在身後,就忍不住將步子跨得小些,不停的叮囑:“小心些,別滑倒了。”有時她忽然站在原地不動,他停步回身,她就將手裏滿滿的雪塞進他掌心,小孩似的咯咯大笑。

吳書來率著儀仗候在乾清門下,見皇帝越走越遠,心裏誠惶誠恐,卻無計可施。玩鬧了兩個時辰,近午時了,皇帝才坐了暖轎回養心殿。一時有弘德殿的直講官任蘭枝過來請奏,他在禦前向來畢恭畢敬,絕不放肆,今兒見皇帝笑容可掬,張口就問:“皇上可有喜事?”

皇帝倏然斂了神色,於龍椅端坐,麵無顏色。任蘭枝自知失言,連忙跪下道:“奴才失言,請皇上恕罪。”皇帝不著聲色笑了笑,冷聲道:“無礙。”任蘭枝偷偷望了眼吳書來,見他輕輕搖了搖頭,方舒了口氣,仔細宣奏。

青橙回到慶雲齋,早有宮人候在翊坤門,她隨聖駕出去時,並未帶自己宮裏的人。海安含笑迎上前,將暖爐往她懷裏塞了,方道:“海常在可等主子半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