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由內侍引著入翊坤門,不進正殿,直往東邊走。隻見麵闊三間黃琉璃瓦硬山頂的屋子,簷下施鬥拱,梁枋飾以彩畫,上懸三個金漆大字——“慶雲齋”。

爾綺率領宮女太監候在階下,屈膝請安。萬字錦底房門大敞,青橙一路往裏,迎麵而來的是大廳明間,正中設有雕鸞寶座、烏木透雕蓮花刺繡屏風、銅鍍金轉花水法人打鍾、及各色宮扇、香爐。東側用花梨木透雕喜鵲登梅落地罩,西側用花梨木透雕藤蘿鬆纏枝落地罩,將正間與東、西次間隔開。東間為花廳,設有大炕桌椅,西間為寢屋,置著烏木鎏金荷花蓮葉床和玻璃鏡子。

青橙環視一遍,在寢屋換了平常衣衫,坐回東間花廳,於炕上休憩。海安端了蓮子茶上前,笑道:“小主,咱們屋裏如今可有單獨的廚房和茶水房了。聽底下灑掃的宮人議論,說皇上親自從禦膳房挑了兩個蘇杭的廚子來,專門給小主做膳食呢。”

炕前是萬字團壽紋的玻璃窗子,陽光明晃晃的照進屋子,像灑下一層金輝似的,處處耀眼。青橙溫婉一笑,道:“內務府新撥來的宮人,你得好好費些心思。”海安知其深意,笑道:“爾綺她們都好極了,做事麻利又靈巧,個個嘴巴子緊。”

青橙點點頭,端起茶抿了小口,道:“有你瞧著,我也放心。”正說著,爾綺進來,恭謹問:“小主,可要用膳?”青橙擱了茶盞,道:“剛才在長春宮吃了幾塊點心,此時倒並不覺得餓。”稍頓,又問:“什麽時辰了?”

爾綺瞧了眼高幾上的銅鍍金轉花水法人打鍾,道:“未時二刻了。”

青橙心思一轉,道:“過會子到了申時,連著晚點心一起吃罷。”爾綺聽了,屈了屈膝,道了聲“是”,便下去吩咐了。青橙起得早,彼時有些累了,就順勢躺下,歪在炕上午歇。

日漸西落,有秋陽斜斜照影入屋,她睡得朦朧,恍惚有人進來,強自睜開雙眼,果見有人立在炕前望著自己笑。猛然一個激靈,她挺身坐起,連襪子也沒穿,就要下炕行禮。

皇帝見她光著腳往繡鞋裏鑽,白滑消瘦的腳踝還露在外頭,揚揚手道:“免了。”漢人女子的腳是極珍貴的,除了夫君,再不許旁的男子瞧。雖然皇帝就是她的夫君,但她到底有些羞澀,又往錦被中縮了縮,蓋了半身。

她的聲音猶還帶著幾絲慵懶之意,輕聲道:“臣妾失禮了。”

皇帝心情甚好,並未計較,他抓住她的右手,前後翻看,道:“還疼麽?”青橙心裏一暖,道:“早晨又抹了一次皇上賜的蘆薈膏,已經不疼了。”她的手纖柔滑潤,握在掌心使他不忍鬆開。她回屋時卸了妝容和旗頭,滿頭青絲撲了滿肩,被睡得亂糟糟的。皇帝伸手將她臉上的幾縷發絲捋至腦後,笑道:“在屋子裏也要注意些,這副模樣朕見了也就罷了,可別讓皇後貴妃瞧見,你往後與她們交道的日子還長著呢。”

青橙自知失儀,唬得心眼兒砰砰直跳。以前在鍾粹宮,無人理會她,規矩穿戴上便極為鬆懈,甚至大半月都沒戴過旗頭,如今突然搬到了翊坤宮,又得聖眷,一時竟難以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