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陪著太後摸了半日的骨牌,掌燈時分方回寢宮。才洗臉淨了手,善柔就領著王進保入西殿說話。皇後靠著水綠寶相花紋大迎枕,手中端著解渴茶,一口沒喝,就順手擱在炕幾上。她問:“翊坤宮拾掇得如何了?”

王進保畢恭畢敬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回道:“已經拾掇完了,明兒便可讓蘇貴人搬進去。”善柔跪坐在踏板上,不輕不重的伺候皇後錘著腿,她小心偷覦著皇後臉色,皇後麵色平靜,道:“翊坤宮是先朝年貴妃住的寢殿,臨著乾清宮,屬西宮第二。蘇貴人畢竟品階不高,若獨占一宮,實在不合規矩。”

善柔幫腔道:“你是禦前伺候的人,主子想到的,你要辦好。主子一時沒想到的,你該提醒著才是。”天也不熱,王進保額上卻密密麻麻的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也不敢擦,隻得任由著流了滿臉,沁入眉眼中,很是鹹脹發酸。他道:“皇上口諭,奴才不敢違命。”

皇後指尖戴著玳瑁金鏨花護甲,與炕幾重重一扣,駭得王進保心頭肉一抖,越發大氣不敢出,額頭點地,半聲不吭。過了片刻,皇後語氣平常道:“既是皇上的意思,你依著辦就是。”王進保心頭一鬆,忙恭謹應道:“是。”見皇後不再說話,正欲起身告退,卻聽皇後又道:“正殿是一宮之主殿,蘇貴人的位階還低了些,又是漢人。”稍頓,也不看王進保,隻盯著炕幾上的景德鎮青花鬥彩紋茶盞,淡淡道:“皇上跟前如何說,你當清楚。”

王進保早知道不好,皇後明麵上沒說,暗裏的話也不會說,全憑他自己琢磨。從長春宮出來,王進保連腰都來不及直,就去與吳書來商量,兩人是從小結的兄弟,相互扶持,才有今日地位。

吳書來想了又想,道:“後宮裏的女子,上不上臉,全憑主子恩寵。如今蘇貴人正在主子的新鮮上頭,咱們別硬碰硬。皇後那兒你我得顧著,可不比尋常。我瞧著翊坤宮東配殿的慶雲齋頗為寬敞,蘇貴人住也盡夠了。主子跟前,你就說正殿有一處房梁要修葺,再瞧著主子臉色行事。”

王進保聽吳書來如此一論,拍著大腿奉承道:“哥哥思慮周全,老弟佩服。”他進西暖閣稟明皇帝,皇帝正在進晚酒點心,聽他說完,並未露出不悅之色,隻“嗯”了一聲,便算是知道了。王進保悄聲退下,抹了額上的汗,總算舒了口氣,哼著京曲子往下房去。

皇帝翻了青橙的綠頭簽,不等敬事房去通傳,又宣她到養心殿伺候筆墨。青橙自入宮,除去節慶宴席,幾乎不曾在宮裏走動。她原不得寵,吃穿用戴時常被奴才克扣,每季領的衣裳布匹也是旁人挑揀後剩下的,朱釵首飾更是簡陋寒酸。海安、爾綺往櫃中仔仔細細搜羅一遍,也尋不出幾樣東西能去麵聖,很是著急。

青橙倒很平和若定,趁著她們忙乎,自個梳了小兩把頭發髻,去院子裏絞了數支重瓣堆簇的秋海棠簪著,穿了件八成新的青綠蘇綢宮裝,往屋中一站,道:“不必折騰了,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