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粹宮偏隅有一進一出的小院落,天井中鋪著丈許寬的青石磚,年久失修,又無人打理,牆縫間隙處已長出厚厚的青苔蘚,時而透著淡淡腥味。淩蓉坐在外屋的小杌幾上,手裏拿著彩線,哀哀歎了口氣。采悠剮了她一眼,傾聲低語道:“小點聲,讓小主聽見了,白添傷心。”兩人麵對麵手腳麻利的編著絛子,淩蓉嘴一撇,道:“聽見又能如何,她的性子,旁人不知道,你我還不曉得麽?上回陳主子指桑罵槐說了她半日,她竟當做沒聽懂,什麽話也不回。像個悶葫蘆似的,難怪不受皇上待見...”

采悠受不得淩蓉如此編排小主,氣道:“你要是不想在這屋裏呆了,就叫人領出去便是,何苦嘴巴沒門手似的,嚼個不停。”

淩蓉道:“我又如何不想出去,同院子住的陳主子封為貴人,搬去高貴妃娘娘的鹹福宮,我往陳主子底下的李公公使了二兩銀子,他都不收,隻說人手夠了。再說在潛邸同是格格的順主子,一年裏也見不著幾次爺,可也被封了嬪位,如今住在嫻妃娘娘的景仁宮,保不準哪日生個皇子,還怕不得寵麽?”頓了頓,將手上編好的絛子往鐫花朱漆盒中一扔,直起身子,恨聲道:“偏她,隻封了常在,見不著皇上也就算了,還日日呆在屋中,也不出去活動活動,拖累著咱們沒有前途。”她望了望天色,道:“哎呦,不說了,我去廚房拿吃食,你叫小主洗手進點心罷。”

采悠聽見淩蓉如此說,便麻利收了針線彩帶,脖子端得久了,有些酸疼,她伸手重重的揉撚著,笑道:“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算了,到外頭可別胡言亂語,小心惹禍。”淩蓉笑了一聲,道:“那點計量我還是有的。”說完,一扭身,就隱在了簾子後。

日漸西斜,如血般的晚霞映入屋中,像是染了一層半真半幻的橙彩。采悠掀起青綢簾子,往裏屋進去,隻見穿著碧色素紋的娘子立在炕前的案幾旁描著畫墨,她綰著圓髻,壓一支素銀扁釵,圓潤的下巴溫滑如膩脂,嘴一抿,唇邊就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采悠屈了屈膝,立在案幾旁一望,笑道:“小主的畫技越來越好了,這朵蓮花畫得可真美。”蘇青橙露出淺淺笑意,道:“若是能親自賞一回蓮花便好了,每回都是你叫人去折,放在瓶子裏畫,總覺得少些什麽。”

兩人正說著,淩蓉拿了晚點心回來,徑直提著食盒進屋,微一屈膝,便道:“今兒吃蓮子糕、糖蒸酥酪和綠豆湯。”

采悠一麵收拾青橙的筆墨,將畫卷攤在炕上,一麵朝淩蓉笑道:“怎麽回來得這麽快?我還沒去打水呢。”

淩蓉道:“隔壁海主子的宮女芷煙去廚房拿點心,見我們還沒去領,就順便帶了過來。”說著,就拿出吃食,擺在案幾上。采悠轉身出去打了水,伺候青橙洗了手臉,方開動。待主子用過,淩蓉、采悠也懶得再去廚房,遂就著青橙吃剩下的,胡亂填了肚子。

(在清朝,小夥伴們隻吃兩頓,晚膳約是一兩點鍾吃,所以晚上會進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