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裏一絲人氣也沒有,仿佛沒了陳三少,分會裏最後一丁點溫情也隨之而去。林海把輪椅搖到床邊,指尖沿著三少爺躺過的痕跡緩慢移動,不停地摳著被褥上的印子,最後揮拳狠狠地捶起床板。

    他不該放任陳軒讀那封信的。

    火爐裏的煙灰還沒散盡,林海低頭瞧了一眼,別說信紙了,半角能看的字都沒有,盡是些黑漆漆的灰。他又起身,嚐試著站起來,雖能勉強扶住床柱往前移,但還使不上力。

    萬事皆沉入穀底,往日的溫存都如過眼雲煙,一吹散就是今日的晦暗。

    可林海畢竟是分會的行長,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短暫的頹然過後,他已然打定注意,就算陳軒不在乎他的真心,他也舍不得三少爺受苦。

    “雲四。”林海坐在書桌邊寫信,“去趟陳記。”

    雲四早就侯在了屋外,此刻跑進來替他研墨:“找三少爺?”

    “嗯。”林海並不避諱,“去看看他吃不吃得慣陳記的飯菜,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

    雲四不解,也是不了解陳三少處境的緣故:“行長,那可是陳記的三少爺,怎麽可能過得不好?”

    “讓你去,你就去。”他懶得解釋,寫好信遞過去,“這封信寄給季達明,我覺得是時候聯係少東家了。”

    雲四接信出門,林海又把遠方喊進屋。

    “咱們在陳記安排過人嗎?”他開門見山,扶著輪椅的手有節奏地晃動,“如果沒有,盡快安排一個,替我看著三少爺。”

    “有。”遠方略一思索便肯定道,“老早就安插人進陳記了,隻是近不了陳振興的身。”

    “沒關係,隻要能看著三少爺就行。”

    “行長,要不咱們去趟陳記,說不準三少爺看到您就想回來了。”遠方也給他出主意。

    林海嗤笑著搖頭:“人家都提了要求了,我哪有不滿足的道理?”

    “可您不會娶錢家的二小家啊!”

    “我是不娶,可我不會讓陳軒知道。”他陰沉著臉轉身,說出口的話句句帶氣,“娶了他就是我上輩子造的孽!”

    墨汁滴落在整潔的宣紙上,像陳三少別別扭扭的神情,林海想把紙撕碎,可抬手時又舍不得,隻得不情不願地把褶皺都撫平,最後終是耐不住把下人都趕了出去,一個人悶在屋子裏看賬本。

    這一看就看到後半夜,公館裏靜得連隻野貓都沒有,隻剩寒風還在呼嘯,廊下的燈籠忽明忽滅,明日大約又是個陰冷的天。林海擱下筆,搓手時瞥見了陳軒的手爐,心裏咯噔一聲,覺得三少爺要挨凍,頓時坐立不安起來,恨不能插上翅膀飛進陳記去把陳軒捆出來。

    但想象終究是想象,林海搖著輪椅過去拾手爐,換了塊碳抱著取暖,撫摸著鐵片上刻的名字時無聲地歎息,指尖卻忽然摸到另一塊凹陷下去的字跡。

    兩個歪歪扭扭的字趴在“陳軒”下麵,是他的名字。

    林海怔怔地將手爐舉到燭台下,對著光照了照,那兩個字一看就是陳三少自己刻的,也不知道拿的什麽刀,每一筆深淺都不同,應該是重複刻了多次才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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