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宋自祖宗以來,從未嚐輕殺臣下,鄧力固然有罪,可……可終究不至於死啊!”

    “臣等不欲從陛下始……”

    鄧力之事剛開了個頭,就好像被一盆涼水兜頭澆注,瞬間冷卻了。

    趙禎看著這些宰輔們,心中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

    他知道這是自己開的頭,卻無法收尾了。

    議事進行了一半,外麵來了個侍衛,一臉慌張的稟告道:“陛下,皇城外……沈待詔在皇城外貼了告示。”

    “什麽告示?”

    趙禎不知怎地,心中竟然有些隱隱的期待。

    侍衛抬頭看了一眼宰輔們,道:“是什麽死不瞑目……外麵好些人在看。”

    “收進來。”

    趙禎心中納悶,心想誰死不瞑目了?

    很快那張紙就被弄了進來,陳忠珩接過來,大聲的念道:“……臣聞獎懲分明方是國家興旺之道,自祖宗以來無不如此。”

    開篇就是點題,獎懲分明,外加政治正確的祖宗以來,也就是祖宗家法在此,你們大家看著辦吧。

    “……今禦史鄧力裏通外國,卻有無數人為之奔走,可見我大宋之仁慈,當可集體飛升成仙……”

    這話打臉啪啪啪,趙禎見宰輔們都沉默著,就知道力度還不夠。

    “……鄧力之罪,罪在不赦,否則今日他可裏通外國,明日別人是否也能去投奔遼人西夏,混個大官做做?”

    這話讓韓琦不禁別過臉去。

    當年有兩個文人張元和吳昊去投奔他和範仲淹,故作驚人之舉,叫人拖著一塊寫著他們詩詞的石碑招搖過市,結果韓琦和範仲淹自然不會搭理。

    我大宋煌煌萬千士子,兩個毛遂自薦的蠢貨也配嗎?

    結果張元失望回家,不知為啥被當地官員打了一頓,然後就去投奔了李元昊。

    好水川一戰,韓琦就是敗在簾初他們看不起的張元手鄭

    沈安的這個暗示終於讓宰輔們有些不安了。

    趙禎的身體微微放鬆了些,他甚至覺得有些愜意。

    “……若是鄧力不死,臣必然要為前人抱屈。”

    陳忠珩抬頭看了趙禎一眼,趙禎恍若未覺,他隻得繼續念下去。

    “……臣要為太祖朝太子中舍王治抱屈,臣要為監察禦史楊士達抱屈……臣要為太宗朝監察禦史張白抱屈,臣要為……真宗朝知榮州褚德臻抱屈……”

    這些人都是從太祖朝到真宗朝被處死的文官,也不知道沈安是從哪收集來的資料,竟然洋洋灑灑的有數十人之多,其中以太祖朝殺的最多和最狠。

    什麽狗屁的不殺士大夫,那不過是文官們為了自保而弄出來的潛規則罷了。

    宰輔們終於坐不住了,有人想話,陳忠珩卻抬頭道:“臣要為這些人抱屈,因為他們所犯的罪行壓根就不及鄧力,竟然全都被處死了……臣以為,他們當死不瞑目!”

    剛才騷動的宰輔們又安靜了下來,趙禎看了一眼,看到他們都低著頭,韓琦甚至羞紅了臉。

    他淡淡的問道:“諸卿可還有法嗎?”

    羞恥啊!

    一群宰輔覺得羞恥到家了,然後就想起了沈安那個家夥。

    富弼抬頭看了趙禎一眼,他想起了範仲淹當年過的話,然後不禁頹然。

    範仲淹當年不能讓皇帝亂殺士大夫,否則哪皇帝的手滑了,咱們也得倒黴。

    大家對此深以為然,然後就進而開展相關工作,成果很喜人,至少趙禎是讚同了這個法。

    隻要趙禎這裏讚同,此後這條規矩就成了祖宗成法,後繼的皇帝誰敢不遵從?

    宰輔們免冠跪地請罪,無人抬頭。

    趙禎走下來,歎息道:“我與諸卿相得多年,諸卿於大宋更是如中流砥柱一般,當相互體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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