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進入了人生中的第二階段。對於如何記錄這段生活,我顯得特別沒自信,因為在這段時間裏沒有發生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我的思想狀態也沒有太大的起伏。但也不能完全這麽說,我的思想開始向有悖於傳統的方向發展,形成一個很複雜的思想狀態。當我開始描述這段時期的生活時,我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文學功底十分的薄弱。我不是班尼特,也不是德萊塞,我無法借助我的文筆讓這段平淡無奇的生活變得有聲有色,盡管這段平淡的生活對後來的結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如我之前說過的,在給父母悲劇性的結局畫上句號之後,我跟隨姨夫去了佩克漢姆。他妻子——我母親的妹妹,還在同頑症作鬥爭。她隻能躺在床上,護士寸步不離地照顧她。盡管令姨媽飽受折磨的疾病也把姨夫拖入了焦慮和悲痛之中,但他還是盡最大努力讓我能在新家庭過得舒服些,試圖以此讓我從失去父母的悲痛中解脫出來。這足以說明姨夫是怎樣一個大好人。

    實際上,他誤解了我當時的情緒。家裏發生的事情的確讓我感到震驚,但我麵臨的情況並不算嚴重,我並沒有因為失去雙親而整日淹沒在悲痛之中。我想念死去的父母,其程度就像我想念其他失去的東西一樣——有生命的,或無生命的——任何我之前熟悉的事物。總之,我不覺得自己遭遇了巨大悲痛。我是一個無情的小野獸嗎?曾經,自己真的愛過父母嗎?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些問題。對我來說,父母離世所帶來的悲痛會被某種沉思淹沒掉——沉思他們的死亡過程。每當我坐在姨夫家客廳內的火爐旁開始閱讀時,膝蓋上的書常常被我忽略掉。我會思考“父親割斷母親喉嚨時的具體場景”,而不是“我再也無法見到他們了”。手術刀會遇到很大阻力嗎?同餐桌上的熟肉相比,人肉切起來有什麽區別嗎?當喉嚨被切斷後,鮮血會噴湧而出嗎?還是隻是順著脖子汨汨地流淌下來?我對這些問題感到相當好奇。沉思中的我經常突然意識到姨夫正拍打我的膝蓋——他示意我繼續閱讀。

    幾乎每天晚上,姨夫都會陪我坐在壁爐旁,我們兩人麵對麵地坐著。他一邊均勻地吞吐海泡石煙鬥,一邊用眼睛注視著我;同時,他的耳朵也沒有休息,時刻警覺著隔壁姨媽房間發出的任何聲音。作為書商,姨夫收藏了很多書,但他很少閱讀它們。他隻看報紙。我常常疑惑他為什麽要把這些書堆放在家裏,可能對他來說這些書隻是相當於衣服或家具之類的裝飾品吧。

    姨夫已經算是一位老人了,他已經到了退休年齡。除了在家中陪我,他很少出去社交。考慮到他所從事的行業,這種習慣似乎很奇怪。不管怎麽說,姨夫應該算是“文娛男人”,這種人通常會有很多愛好,並在此基礎上廣交朋友。他應該有一個很廣的交際圈吧,不過也可能沒有。在我剛搬過去的那段時間裏,他極少把商業上的朋友邀請到家裏來做客。他在商業利益和私人生活之間劃了一條清晰的界限。我想很可能是我的到來,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他改變了之前的生活習慣。他從一開始就十分清楚地向我表明,他不希望我染上他的生活習慣,也不想我過問他的事情。“我在賽馬場上的表現還不賴,”他對我說,“但那是個騙人的把戲,通常隻有笨蛋才去玩,我希望你能遠離這些東西,吉姆1,我了解裏麵的貓膩!”他從不允許我跟隨他去賽馬場。僅有一次,我陪他去了一個房間,他在那裏雇了一個瘦小的老人做他的辦事員。我猜他們去了賽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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