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過完十五歲生日後不久,父親繼承了很大一筆錢。父親姑媽去世後留下了很多不動產,不過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最初,父親收到一封信,信上說姑媽去世了,不過沒有提及將由他來繼承那筆財產。剛開始,父親對參加葬禮表現得很猶豫。首先,姑媽居住的地方要經過倫敦,離我們家較遠;另外,父親無法從衣櫃裏找出一條適合葬禮的黑褲子,他也不想因此而破費,畢竟他已經有二十年沒見過那位姑媽了。

    然而,母親認為,考慮到父親是姨媽的唯一親屬,缺席葬禮將會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幾番討論過後,父親勉強同意買條不太昂貴的黑色西褲。稍後,母親拿著父親買來的新褲子幫他搭配上衣時發現,那條褲子的顏色同黑色的禮服上衣幾乎一樣。我們選擇在葬禮日當天早晨出發,由於昨天的烏龍事,父親離開時帶有很大情緒。那天的天氣十分濕冷,但父親堅持步行到七姐妹車站。他拒絕戴上黑色手套,還在路上抽起了煙鬥,母親肯定認為父親在這種情況下抽煙是很粗鄙的行為。顯然,他們兩人都沒有想到父親能在葬禮上撿便宜。

    在返家途中,作為死者親屬,父親的情緒很反常,他喝了很多酒,我可以從父親泛紅的臉以及迷茫的眼神中辨出醉酒狀態。母親看著父親,開始啜泣。

    “你把傘放在什麽地方了?”母親透過手帕發出這個聲音。

    “忘在火車上了!”父親回答道,“媽的,該死的傘。”

    聽到這些,我開始大笑起來。

    “約翰!”母親大叫,“竟然在孩子麵前這麽說話!”

    “該死的孩子!”父親愉快地大叫著,還把手在我背上拍了一下。

    “約翰!”母親再次大叫,“你這回又喝多了嗎?”

    “喝多?”父親回答,“我?胡說!隻是在喜宴上嚐了一滴酒精罷了——我是說‘葬禮’的早餐上。不解釋了!”

    “我不相信你說的,”母親大聲叫道,“我隻希望在回家的路上你的病人沒有看到你。”

    父親解釋道:“別愁眉苦臉的啦,夫人!知道我有什麽事情告訴你嗎?”

    我想母親的直覺一定給了她很多提示,她停止哭泣,雙眼盯著父親,弄皺了的手帕停在側臉旁。

    “瑪德琳姑媽給我留下了很多財產!”父親興奮地大叫道。

    母親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剛才還愁雲慘淡的臉頓時洋溢起高興和滿足,父親因飲酒而做出的低俗舉動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了——這些都是因為談話中出現了“錢”字。這就是錢的力量。“多少錢?”母親屏住呼吸問道。

    父親並不知道確切數額,但從他嘴裏說出的數字讓我呆住了。他走進客廳,取下頭上的圓筒大禮帽,朝天花板拋去,伺機在帽子落下時踢它一腳。但由於他身體不夠靈敏,無法熟練完成這套動作,便一腳踢翻了水壺,摔倒在地。旁邊的母親開始咯咯大笑,我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那種露齒大笑,好奇的我一直盯著她那張張大的嘴巴。

    父親從桌子下麵爬起來,一把摟住母親,兩人開始在客廳裏蹦來蹦去。一陣喧囂嬉鬧過後,母親重新回到了現實中,離開“舞池”,輕輕拍打頭發,把弄皺的衣服重新展平。父親則在地毯上繼續搖擺著身體。

    從葬禮回來後,父親每天總是草草吃過早飯後便離開家門,直到晚上九點——當我即將上床睡覺時——才回來。盡管母親多次勸阻,但父親依然我行我素。有時直到午夜時分,酩酊大醉的父親才被他的病人送回。熟睡中的我也會被他吵醒,我會偷偷爬起來觀察母親和鄰居撒瑪利亞先生拖拽父親上樓梯的場麵,十分具有娛樂性。這就是父親得到遺產繼承人身份之後所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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