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中洪承疇能聽見源清臉上水珠滴落的聲音,這幽幽的一句話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在洪承疇的耳朵裏陡然被放大了很多倍,震得他腦海裏轟然一響,僵著身子半天動彈不得。他原本可以告慰自己的理由,他在鬆山六個多月外無援兵內無糧草的艱苦駐守,跟眼前這少年血肉模糊的身軀一碰,便輕得化了煙霧。

    這一句話多鐸不但聽清,而且聽懂了,冷笑道:“洪先生,人家不領情呢!來人,扶洪先生起來,小心傷著他!”

    洪承疇輕輕動了動嘴唇,卻終於再說不出別的話,被兩名侍衛輕輕扶起,原來卑賤是有慣性的,他三年前拜倒在皇太極腳下,這一生難再挺直腰身做人。

    方才軍棍雖是隻打在臀部,到底因為力道太大,淤血已逼得臀腿相接處盡成烏紫,腫得看不出分界來。血跡在大腿上凝了一刻,已變成肮髒的褐色,唯獨那小腿瑩白潔淨,不知怎麽連一個血點都沒濺上,讓人隻恍惚,這分明是兩個人的身體。

    那些侍衛知道這次要在源清腿上用刑,便將壓住他足踝的棍子鬆開,將他兩腿分開一些。方才壓得久了木木得還不怎樣,這一鬆開,血液登時衝下去,源清雙足便如萬根鋼針在紮一般,又痛又麻萬分難受。棍子重又壓下,源清知道折磨還未結束,不由絕望地低聲哭出來:“等一等,等一等再打……”他隻求他們稍微等一刻,讓他腿上的血液疏通了,讓他再積攢一點力氣,他不知道今日的苦痛,何時才是盡頭。

    多鐸隻道他怕了,哼了一聲,道:“東西在哪裏?本王讓人去拿,拿來立刻放你!”

    源清抽噎了片刻,搖著頭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讓我死痛快點……”

    多鐸的臉頓時黑了下來,這樣軟硬不吃的人,若是吃了明廷幾十年俸祿的大臣,倒還說得通,但眼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他的父親、他的家鄉都已歸降,他還要為一張紙跟自己抗衡,就讓多鐸怒不可遏。這麽多年來,他相信的隻有棍棒和刀槍,剛強的可以砸斷,征服不了的可以毀滅。沒有這樣鐵腕,為什麽他們滿洲孤兒寡婦帶著十幾萬軍馬,就把有幾億人的南蠻朝廷給拿下來了?他冷冷喝了一聲:“打!”

    那掌刑的侍衛倒極能領會,手起棍落,棍頭正砸在源清大腿內側最吃痛的嫩肉上,那裏的肌膚更加柔薄,立刻擦掉一層嫩皮,滲出血珠來。本來已經癱軟在地上的源清猛得仰起臉慘呼一聲,為什麽還是這樣疼?這種骨斷筋折的痛苦和皮肉上的痛苦混合起來,比方才尤甚,他隻挨了一下,淚水便再次奪眶而出,雙腿陣陣痙攣。

    腿上的肌膚不比臀上本就腫脹帶傷,白嫩的大腿在每一棍抬起來時,都多出一片血跡,簡直如同變戲法一般。源清的神智已經被疼痛推到了崩潰的邊緣,渾身冷得出奇,讓他恐懼是不是血液都流光了。他漸漸喊不出聲,胃裏是想要嘔吐的痙攣,眼前被汗水淚水蒸得模糊不清,雙手也鬆鬆地攤開。他覺得右手中有些異樣,奮力握了一下,一絲清明倏然鑽進腦海,這是父親為他裹手指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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