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握著刀柄,一邊打量著何承誌清瘦的後背,打量他束得齊齊整整的束發,還有露出來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頸,隻要鍾明巍一聲令下,隻要他一抬手,就能輕而易舉地把何承誌的頭顱砍下……

鍾明巍看到了龐毅搭在刀柄上的手,他看著那隻手一下下地輕輕顫抖,一如此刻,他自己的一雙手,鍾明巍知道自己應該喝斥龐毅,在他做出血腥荒唐之事前斷了他的念想,可是鍾明巍卻怎麽都開不了口,他有點兒窒息,整個胸腔似乎都被冰淩給填滿了似的,徹骨的泠然和刺痛讓他開不了口,也喘不過氣兒來,所以他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坐著,直勾勾地看著那隻搭在刀柄上的手……

“萬歲爺,這是舍妹的貼身吊墜,”何承誌平複了情緒之後,又伸手從脖頸取下了一枚精致的玉佛,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送到了鍾明巍的麵前,一邊看著手心中小小的玉佛吊墜,一邊柔聲道,“當年爹爹用祖上傳下來的一塊好玉,尋了京師最好的匠人做出了一枚玉佛、兩隻玉觀音來,送給屬下兄妹三人,玉佛是舍妹的,屬下兄弟兩人則是一人一枚玉觀音,當年臨行之前,屬下將自己的觀音吊墜和舍妹的玉佛吊墜做了交換,也算是留個念想,若是舍妹還在世的話,身上必定還帶著屬下的那枚白玉觀音吊墜,照此玉佛吊墜一比就知,”說到這裏,何承誌又對著鍾明巍重重磕了三個頭,一邊又哀求著道,“懇請萬歲爺開恩,召集嘉盛二十年入宮的粗做宮女,將此玉佛吊墜當眾展示,定能尋到舍妹下落,不管……不管舍妹是生是死,屬下都對萬歲爺感恩戴德,此生願為萬歲爺肝腦塗地、鞠躬盡瘁!”

鍾明巍看著何承誌手心裏那枚小小的玉佛吊墜,一時間,臉頰都不可自抑地抽搐了起來,他隻覺得這身子似是不屬於自己了一般,他想伸手把那雙討厭的手給拍開,他又想狠狠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可是他就是動不了,腳底紮了根似的,渾身上下都枯木一樣地僵硬又絕望著,除了嘴中一直傳出輕輕的磕牙聲。

“萬歲爺?”半晌不見鍾明巍有反應,何承誌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然後就瞧著鍾明巍臉色難看的嚇人,他隻道是自己重提廿年大案,讓鍾明巍動怒了,當下忙得又叩頭不止起來,一邊忙不迭道,“屬下自知此舉不合時宜,萬歲爺動怒也是應該,可是萬歲爺明鑒,屬下並無怨恨萬歲爺之意,隻想找尋舍妹下落,懇請萬歲爺見諒!”

龐毅看著叩頭不止的何承誌,那隻搭在刀柄上的手,又猶豫地放了下來,一邊攥緊了拳頭,一邊抬眼向鍾明巍看去,然後小心翼翼地道:“萬歲爺?”

“龐毅,這件事兒就要由你全權負責,務必幫著承誌達成心願。”半晌,鍾明巍終於開了口,他聲音幹澀粗糲到了極點,說這話的時候,他不錯眼珠地看著那枚躺在何承誌手心裏的玉佛吊墜,然後,他彎下腰,撿了起來,拿著吊墜的手顫抖的厲害,縱使拚命忍著,可是手卻還是不聽使喚,驀地,他一把握緊了那個吊墜。

“是,屬下遵命。”龐毅輕輕舒了口氣,可是繼而又眉頭緊皺,他不知道鍾明巍這是個什麽意思,是要真的替何承誌尋親,還是要讓他走一遍過場,隻是這話當然不是這個時候該說的。

“多謝萬歲爺!”何承誌大喜過望,忙不迭又是叩頭如搗蒜,“屬下叩謝萬歲爺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