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知道我為什麽還願意來見你最後一麵嗎?”鍾明巍看著麵如金紙、有出氣沒進氣的鍾之衡,還有那隻攥著聖旨顫抖不停枯瘦的手指,一邊緩聲道,“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就算沒有你的這道聖旨、沒有你的施舍,我也照樣能名正言順地登基為皇,所以,收起你的施舍吧。”

“啪嗒!”

枯黃的手驀地一鬆,那道明晃晃的聖旨就掉在了地上,鍾之衡也倒在了床上,那雙悲切中透著憤怒的眼睛,死死地瞪著鍾明巍,再開口的時候,他聲音就大了許多,同時喘息得也更大了:“這是朕的聖旨!你是朕……朕的皇子!你……你不能不遵!若、若是膽敢抗旨不遵,你……你就是逆臣賊子!”

“逆臣賊子?父皇不是有一個了嗎?怎麽?如今父皇還想把我逼成第二個逆臣賊子嗎?”鍾明巍譏誚地勾了勾唇,“父皇可真真是好手段,竟逼得膝下的皇子一個個的成了逆臣賊子,後人要怎麽評價父皇呢?還有就是,若是兒臣做了逆臣賊子,那父皇的牌位可要怎麽寫呢?”

“你……你就是仗著、仗著朕心裏有愧!”鍾之衡暴怒不止,渾身上下都跟著抽搐,饒是如此,他竟還能撐著身子勉強坐了起來,他就像是一條瀕死的魚似的,眼見著就要一命嗚呼,卻還要用盡全力做一番最後掙紮似的,他手指顫顫指向鍾明巍,一邊怒吼著,“你到底有什麽……有什麽不滿意的?朕已經把天下交給了你!已經把最重要的東西都捧到你眼前了,你如今已經權掌天下,朕……朕已經給了你一切朕能給的!你……你憑什麽還不滿足?啊?!憑什麽?!”

“父皇說的不錯,我就是仗著你心裏有愧,”鍾明巍緩聲道,一邊說著,一邊朝前走了兩步,踩著那道聖旨站在床前,他彎下腰、對上了鍾之衡因為他靠近而變得倉皇驚恐、卻一點點渙散了的眼睛,“還有就是,我和母後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你也休想在死前得一個清靜安心,所以,你就這麽……死不瞑目吧。”

“明巍,父皇從、從來沒有抱過……”那雙渙散的眼睛漸漸凝固了似的,再沒有一絲波動,鍾之衡的手驀地朝上伸去,似乎是想抱一抱鍾明巍,可是不等觸及鍾明巍,那隻枯槁的手驀地“啪嗒!”一聲摔回了床上,鍾之衡就那麽直勾勾地盯著鍾明巍,咽氣了。

鍾明巍定定地看著床上死不瞑目的鍾之衡,然後,轉身出了寢殿。

“明巍!”

甫一出了寢殿,就瞧著美芽迎了上來,鍾明巍忙得扭過頭去,抹了抹濕潤的眼角,這才回過頭來,抿著唇對美芽道:“不是讓你在偏殿等著的嗎?”

“明巍,”美芽仰著頭看著男人通紅的一雙眼,心疼得無以複加,她伸手環住了鍾明巍,一邊輕撫他的後背,一邊柔聲道,“要是難受,就盡管哭出來吧,這裏沒有別人,隻有我,你放心,沒人會看到當今聖上的脆弱。”

“我不難受,真的不難受,我心裏一早就恨毒了他,如今他死了,我開心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難受……”鍾明巍粗著嗓子道,說這話的時候,喉頭似是著了火似的,他嗅著美芽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不知怎麽的,忽然就再也說不下去了,他伸手死死地箍住了美芽,過了半晌,再開口的時候,鍾明巍已經泣不成聲了,“他……他臨死的時候,想抱一抱我,他說他從來都沒有抱過我,可是我偏生不讓他如願,丫頭,他死不瞑目你知道嗎?他……他後悔了!他肯定悔得腸子都青了!丫頭,你都不知道我心裏多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