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明巍告訴我的,”美芽看著那雙急急可可的眼,忍不住心中就是一聲默默地歎息,一邊又道,“我本來還想多給表姐做些飯菜送來的,可是明巍說了,表姐素來對口腹之欲不上心,也就是香菇粥才能多喝兩口,所以我就隻做了這麽一碗香菇粥,表姐,你快嚐嚐吧,應該還溫著呢。”

靜慧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那隻白瓷勺子,伸手接了過來,然後舀了一勺香菇粥,顫顫地送到了自己的嘴裏,然後是一勺接一勺,很快一大碗香菇粥就見底了,靜慧卻兀自拿著那個白瓷勺子仔仔細細地刮著碗底,明顯顯是意猶未盡,也明顯顯極是珍重這碗香菇粥。

“表姐,你……你別吃了,”美芽都看不下去了,一邊取了帕子遞過去,一邊帶著歉疚道,“我下次再做了香菇粥給你送進來,下次多做些,對了表姐,你還有什麽愛吃菜色,都一並告訴我,我到時候都給你做了,我這人沒旁的長處,就是一點,廚藝還不錯,表姐從前是在山上清修的,必定愛吃素齋,那表姐你喜歡吃油燜筍嗎?薺菜餡兒的包子呢?還有啊……”

靜慧默默地聽著她絮絮叨叨著,放下了勺子,接過了帕子,一邊擦著嘴,一邊聽著美芽還說個不停,她素來是個悶葫蘆的性子,能不說話就不說的,也不喜歡話多的人,可是這個時候聽著美芽這麽一直叨叨個不停,她心裏卻說不出來的溫暖和釋然。

是的,溫暖和釋然。

有這樣美好、帶著濃濃煙火氣息的姑娘陪著鍾明巍,她就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了。

自從聽說鍾明巍被廢黜去了寧古塔、身子又殘了,她就開始寢食難安了,她自是沒辦法去寧古塔照顧鍾明巍,就隻能盼著有人好好兒照顧鍾明巍,可是後來,萬歲爺下旨將段氏女嫁到寧古塔去,她就更加憂慮不安了,段氏那樣心高氣傲的京師貴女,怎麽甘心好好兒照顧殘廢了的明巍呢?她……會不會嫌棄、欺負明巍呢?

那是她頭一次那麽渴望下山,渴望離開佛祖,返回塵俗,她知道鍾明巍根本不可能喜歡她,可是她卻也盼著能夠好好兒地去照顧他,即便這一輩子都隻能借著表姐的名頭去靠近他。

後來,容不得她想出什麽法子來,她就真的下山了,隻是,她去的不是寧古塔,而是皇宮,再也沒有什麽如果可能了,她墮入了泥淖中,渾身上下都泛著令人作嘔的汙穢,她再沒有靠近鍾明巍的立場和初心了。

她想死,多少次寂靜深夜,她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這張臉,她想到了死,她不想再頂著這張臉活下去了,因為在所有人的眼中,她不過就是個替身而已,包括鍾明巍,那個從未見過娘親的孩子,他為什麽那麽關心自己,又為什麽那麽親近自己,還不是因為這張臉?

她恨毒了這張臉,可是卻又慶幸這張臉,因為隻有這樣的容顏這樣的眉眼,能讓她坐在鍾明巍的心中有一席之地,即便這一席之地來的那麽僥幸和卑微。

可是她到底還是活了下來,不是她畏死,而是為了還在寧古塔吃苦受罪的鍾明巍,她不能就這麽死了,她還得幫著鍾明巍東山再起呢,所以從前不理俗塵佛門女,一步步地變成了雙手沾滿血汙的蛇蠍女,葬送徐氏之門算什麽,她不是連親生骨肉都舍得下手嗎?隻要是對鍾明巍有利的,她就願意去做,他是這世上她唯一放不下的人,也是她和這世界唯一的關聯,隻要是為他好的,隻要是她能做到的,她就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