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沒有意義呢?剛才咱們在陳家屯和陳奶奶包餃子的時候,還聊著你,陳奶奶擔心你總是找不到如意郎君,安姐姐勸陳奶奶說你年紀還不大,我也在出主意,想著等年後,讓你去府上的親兵裏頭挑,說不定就有看對眼兒的呢,”說到這裏,美芽淺淺地笑了,一邊又跟顧清桐道,“你看,有這麽多人念著你想著你擔心著你,你活著又怎麽會沒有意義呢?”

顧清桐輕輕地搖搖頭,沒再說什麽。

“顧姑娘,你第一次瞧見明巍,你對他這個人是個什麽看法?”頓了頓,美芽忽然問道,似乎是知道顧清桐不會回答,她也沒怎麽等著,然後就又自說自話了,“肯定覺得他年紀挺大,又是個連路都走不好的殘廢,挺可憐的,對嗎?”

顧清桐點點頭,她第一次見到鍾明巍的時候,是在集賢書屋裏,當時鍾明巍瘸的還厲害,得扶著牆才能一瘸一拐慢吞吞朝前走著,那時候鍾明巍和美芽還在僵持著,許多天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脫相了,憔悴的厲害,胡子也長,乍一看上去,得有四十歲。

“你知道我來寧古塔第一眼看到的鍾明巍是個什麽模樣嗎?”美芽繼續道,靠在牆上,微微仰著頭,想起去年五月初二清晨,她推開那扇破爛爛的房門,看到的那個男人,“我推開那扇房門,滿屋都充斥著腐爛和屎尿的味道,我從來都沒聞過那麽難聞的味道,而他卻不知在那間屋子裏頭煎熬了多久,他那時候渾身都是癱著的,別說一瘸一拐地走路了,他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就那麽躺在髒得你根本不能想象的床上,我進去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死人,”說到這裏,美芽頓了頓,一邊長長地吐了口氣,一邊又繼續道,“其實也和死了差不多,堂堂鳳子龍孫一遭成了階下囚,身子癱了,被遠放到寧古塔,什麽阿貓阿狗都敢欺負他,那個時候,他怕是覺得能死都是種解脫吧?”

“可是他到底還是熬過來,走過人生的最低穀,他現在比從前更加從容自信,”說到這裏,美芽歪著頭看了看顧清桐,一邊微微笑著,“顧姑娘,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喜歡鍾明巍很多年了,但是比起從前高高在上的東宮太子,我更喜歡從逆境中站起來、現在的他,即便他腿還是不怎麽利索,但是他現在真的特別迷人,特別有魅力,我覺得我能喜歡他一輩子,說不定下輩子還會喜歡。”

“那是他命好,遇上了你。”顧清桐輕輕道。

“是啊,他是個命好的,可是你就是個命差的嗎?就是個認命的嗎?”美芽一字一字輕輕道,“你有那麽多的家人關心著,這難道不是命好?你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過什麽樣的日子,所以從來都不肯將就,一直在努力在積極進取,試問誰有你這樣的勇氣?顧姑娘,你有你的格局,更有你的未來,恕我直言,眼前這道坎兒不足以絆倒你。”

顧清桐沒說話,灰白的嘴唇卻輕輕地顫了起來。

“來,你一半,我一半。”美芽把那塊芝麻糖掰成兩半,遞給顧清桐一半。

……

嘉盛三十三年十二月三十

除夕。

慈寧宮。

自徐氏一門倒台之後,這慈寧宮便就冷清了下來,至前一陣子太後抱病臥床靜養、又放了一批宮人出去之後,慈寧宮裏頭就更冷清了,除了一個照顧太後日常起居的掌事宮女,再就是兩個輪流值夜的小太監了,今兒是除夕夜,那兩個小太監又跑去看煙花了,所以慈寧宮裏就隻剩下了太後和那個掌事宮女。